而后是它那一身滔天的妖族气息，只是随手一点，无论是心神还是源气，都仿佛得到了净化一般，中正而平和，那些炽烈妖异、来源于血脉本体的气息，竟被他拘禁了出来，最后镇压在源池最深处。

    源池空间，是人族最难觅、最深的奥秘，藏于芥子，气息敛于其中，不再有丝毫泄露。

    梁天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只白色的狐狸，一步一步仿佛变成真正的人类一般。

    与其说是伪装，更像是彻头彻尾的成为！

    幻境在这一刻破碎，回过神来的梁天，发觉《雪相无形》已然突破至第三重，自己一念之间，心神力量涌动，再无任何波澜，仿佛融在虚空里，不会引人察觉，梁天甚至觉得，哪怕现在他在风希云眼皮下和蜃魔交流，也再无被探听的可能，甚至比起蜃魔，自己更不容易暴露。

    回顾刚刚看到的一切，仿佛是《雪相无形》的逆序推衍，展现的正是它诞生的整个过程。

    那只白狐，应该是雪玲珑一族的老祖级人物。可那道与意境十分类似但却出其强大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刚刚自己只是窥探着它的幻影，整个心神都忍不住战栗。

    而若是他的猜测没有错误的话，《雪相无形》的第四重恐怕能够真正变幻作妖族！这无疑能够让自己潜入妖族的计划更加稳妥，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混入其中，但是第三重和第四重之间，所隔如同天堑，除却极大量的冰属源气和十八种冰属灵材，还需要完全掌控一道冰属性的意境。

    所谓的完全掌控，代表着完全领悟天地之意，获得天地的认同，如此，使用意境不再是窃天之力，而是天授权柄、如臂挥使，自身也不会再反受其累。这等境界，三百年前的苏梨和雪无情直到天人境都未曾达到。

    即便梁天有天机术作为倚仗，短时间内也对掌控冰雪意境没有太大信心，要知道他现在识海中只是一道意境雏形，算是勉强接触到了冰雪意境，尚未学会，谈何精通？

    《雪相无形》突破至第三重，功法运行的速度又提升了一倍，隐隐超过《风云诀》四倍还多，这门功法的品阶远远超出梁天的想象，如此珍贵之物，雪无情却轻易赠予，就更显得蹊跷了。

    再度修行一两日，将冰雪源气完全吸收，梁天这才停下功法。说起来，下山至今，已经快过去三个月了，走走停停，也不过才前进了数千里，连一半的路程都未走完。

    此前他并不知晓，摩云山脉尽头的雪峰胜过青鸢峰如此之多，充裕的冰雪源气让他的修炼一路顺遂。

    梁天睁开眼，随手撤去阵法，正巧，众人都已回到雪峰上，正在冥想调息，蓝溪和江离身上带有明显的伤势，小白眉宇之间藏着难以掩饰的疲倦，小胖子在一旁施展着控火术，神情难得肃穆，在炼化着什么。

    “这是怎么了？”梁天随手给他们甩了一道“回春”阵法，不禁有些好奇，这两个多月以来，几人修为各自提升一重不说，联手配合更是默契，按理说这山脉之中，应该没有不能应对的，何以狼狈至此。

    唯一看着状态颇完好的林嬛，闻言停下调息，心有余悸地解释：“这次走得深了些，遇见一只妖鹫，看着没有超过大妖境，却有不少人族武者落在它手中，我们便出手想要救援，谁知那妖鹫法术诡异，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全都着了道，若非小白的《地藏经》自行运转，震慑住它，封了妖法一瞬，唤醒我们，恐怕这次凶多吉少。”

    “妖鹫？你们可认得它本体？”梁天对妖族实在了解不深，事实上，三族之间虽偶有争端，但毕竟已经维系了数千年的和平，人们对妖族已经有些淡忘，许多典籍也遗失湮灭在岁月之中了。

    林嬛摇了摇头，她时常自诩博识，却也认不出妖鹫来历，只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脸痛苦地回忆道：“此妖形似山间兀鹫，但双目异色，一红一黑，褐羽黄颈，爪上缭绕漆黑之气，似妖也似魔。它有一法，借双瞳施展，对视的瞬间便将我们拉入幻境，挣脱不能。所见所闻，皆是血色，我有些分辨不清，自己是受害一方，还是施暴的凶徒。”

    梁天看着林嬛失魂落魄的模样，便知她的心神定然受了创伤，于是来到她身边，一指点在她的眉间。

    眉心的窍穴，前世也叫做泥丸宫，向来是精神栖息之所；而这个世界，尽管识海藏于不可知之处，但游离的心神力量，依然时常会在此逗留。

    梁天轻易便寻到了林嬛的心神，她还没有开辟识海，所以无法自行温养，恢复极为缓慢。

    梁天一念之间，自他庞大的心神之中猛然蒸腾出许多纯粹的精神力量，借助指尖缓缓流入林嬛的眉心，一点点融入她受创的心神，林嬛的神情明显缓和镇定下来，有了些平素的生气。

    “多谢。”林嬛心中恐惧和不安减少了许多，颇为感激地看向梁天。

    “嬛儿姐姐客气了，你还需冥想恢复，莫要耽搁。我来为大家护法。”梁天摆了摆手，让她放心。

    林嬛看了他一眼，而后闭上了双眼，梁天见状，走到小白等三人身边，依次探查了一番，好在，比起林嬛，他们的意志要坚韧许多，心神并没有太大损伤。

    而且，因为《雪相无形》第三重的缘故，探查之时同样无声无息，三人都没有被惊醒，只有小白心中观想的《地藏经》似乎有了一刹的异动，但又很快平静下来。

    眼下所有人都无暇他顾，梁天的手指悄悄探到怀中某处，轻轻敲打。

    “大人？”小蜃魔慵懒的声音登时在他的识海中响起，看得出来刚刚睡得正香。

    “我有事问你。”

    蜃魔陡然一个激灵，庞大的魔念瞬间铺开，覆盖了整座雪峰方圆百千里，而后才有些惊疑不定地问道：“大人，是你在传音？”

    “是我。”看着蜃魔的表现，梁天也有些欣喜，自己如今的心神波动连专修灵魂之力的八重天魔都无法窥探到，日后潜入妖山定然周全许多。

    “大人，我睡了多久？难道你的心神已经超越我了？”蜃魔有些不解，明明大人的修为看着还只是个化魔境（登云境）啊！

    “是《雪相无形》的缘故。”梁天随口解释一句，蜃魔顿时恍然，不禁再度感慨这一门上古秘术的神奇。

    紧接着，梁天便将林嬛对那妖鹫的描述，重复了一遍，询问蜃魔万年前有没有听说过此等妖物。

    蜃魔稍有些惊讶，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大人可还记得虚空魔族？”

    梁天一愣，想起蜃魔曾提及的魔族的森然等级，不可忤逆。原始的血脉魔族无比尊贵，统御群魔，其魔念更是能够侵染万族，由此而生各个种族的虚空魔族，也是如今魔族的中坚力量，于是惊讶道：“这只妖鹫是虚空魔族？”

    蜃魔的声音响起：“应该是阴阳魔鹫无疑，是万年前便向我魔族献出信仰的妖，也因此得了血脉魔皇族大人极精纯的魔念，一身妖族血脉也随之发生异变。”

    “那双异瞳之眼？”

    “是的，虚空魔族能力大多诡异，此前妖鹫本体不过是目力极强，在魔皇族力量催化之下，才生出异瞳，那双眼，分阴阳，掌善恶，故此得名阴阳魔鹫。通过对视，便可以将对手的心神扯入审判之境，面对善恶的质问，心志稍脆弱，便会沉沦乃至灭亡。”蜃魔解释道。

    梁天微微点头，难怪林嬛的状态那么奇怪，这种能力还真是古怪棘手，同时也不禁想到，倘若自己面对这阴阳魔鹫，不是又能否免疫它的能力？

    蜃魔见梁天不语，提醒道：“大人，我曾听闻阴阳魔鹫一族因为背叛了妖的缘故，在三族大战之中，被妖族强者一举覆灭了，你们所见，恐怕只是如我一般的幸存者。它如今，入不得妖山，又无法通过你们人族的领地回归魔海，恐怕生存不易。你倒是可趁机将之纳入麾下。”

    梁天有些无奈，我一个人族，收那么多魔族有啥用？你那些岩魔宝宝现在还在天机玉佩之中沉睡呢，我都不知怎么处理才好。也就是你们都嗜睡，平常才没那么麻烦，这头魔鹫明显就是个闹腾的主，而且从他袭击抓捕人类武者来看，生性恐怕也颇凶残，倒不如杀了干脆。

    梁天心中有了决定，便没有理会蜃魔的热心提议，一个念头传了过去：“好了。你先休息吧，这段时间莫要睡了，我随时可能会叫你。”

    “是。”听得出来，蜃魔颇有些幽怨，它已经有些怀念在黑石矿山下，一睡千百年的时光了。

    “大人，你若是要与之一战，我应该也能帮上点忙。我已经脱离了附属魔族的桎梏，如今也算是虚空魔族的一员，纵然是阴阳魔鹫也不能免疫我的蜃魔气息。”

    蜃魔传来最后一段话，便再无声息。

    梁天隔着衣衫轻抚了下怀中的小巧贝壳，果然是活了万年的老家伙，精明得很，有些想法倒也瞒不过它。

    不过，它愿意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自然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