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天勾起一丝笑意，选择布下阵法的位置，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秦烈与寒鸦王战斗的过程中，梁天一直运转着天机术在观察它。它身体的诸多细节反应尽被捕捉，期间不下于十次，曾出现过短暂而怪异的提速倾向，稍加推衍便发现，不偏不倚，皆是同一个方位。梁天当即判断，这是它在预演逃跑时的路线，只待时机成熟便能即刻脱身。

    真正暴露了它的，恰恰是它的谨慎。

    说起来，这只寒鸦王是真的稳健，居然会做出深入云州这等不智之事，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风希云正好问出了梁天心中的疑惑：“说说吧，为何不远万里，去袭击黑石城？”

    寒鸦王虽已沦为囚徒，姿态依旧倨傲，眼神之中充满蔑视：“白费力气。愚蠢的人族，终有一日，毁灭和死亡降临，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你们都将匍匐。”

    风希云见状，颇有些无奈，妖族难降，王者更不必说。若非现在封禁了它的力量，他毫不怀疑寒鸦王会瞬间引爆体内的妖核。

    梁天微微蹙着眉头，他倒是掌握了一些幻阵，或许可以迷乱心智。只是最高不过是六合级，对天妖本就影响不深，强行为之，恐反被其所趁。要是师父还在就好了，他一定能够处理妥当。

    宫主大人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将寒鸦王暂时押解，囚于学宫徐徐图之。

    随后，他在寒鸦王睚眦俱裂的愤怒目光中拔下了一根翎羽，展示给众人一观。

    “阵法一道，玄奥非常。人、魔、妖三族皆有涉猎者，魔族唤作祭司，妖族称为妖师。空间戒指，原本是用珍稀材料搭配上空间阵法开辟而成；妖族与我们不同，修妖核而无源池，妖核不能尽藏源气，所以会有部分蕴养身体，这就是为何，妖族的血肉乃至皮毛羽爪，都极具灵性。也因为这样，妖师常常会在妖族本体之上开辟出一道随身空间，其稳定度比之空间戒指也不遑多让。”风希云解释道。

    “师父，你手上的羽毛，便是这寒鸦王的小空间？”夏芷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询问道。

    “不错。”风希云颔首，强大的心神力量探入手中翎羽，瞬间便击溃了寒鸦王残留的妖识，寒鸦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萎靡了许多。

    “空间戒指，固然方便，但是防护力量却取决于自身的心神，面对强敌之时，很难起到实质的抵抗作用。”风希云一挥手，眼前出现密密麻麻的各类物事，草药、矿石，皮毛、鳞爪，功法、源石，甚至各类等级的妖核，应有尽有。

    他看向梁天：“此战你居首功，我便允你在其中任选三件，以示奖彰。”

    梁天倒也不推辞，道了声谢，便挑拣了起来。

    他先看向功法，同样是玉简和卷轴记载，其中有些是文字，剩下的都是一类奇异符号，或许是妖文吧。不同于神识传法，这种情况若不能通晓含义是无法修习的。

    而且人族与妖族因为体质差异，功法武学也颇有殊异。就拿《雪相无形》来说，雪玲珑一族的经络天生便贴合其运行路线，几乎不存在什么修行门槛，而放在人类身上，却几乎要达到无垢之体的程度，才算具备了资格。

    梁天曾翻阅过小玄殿中的典籍，世间不乏有灵丹妙药、机缘珍藏，能够在强身境之后继续开穴伐脉的，但是寻之不易不说，往往更是得不偿失，是以其实并没有多少人会为了修妖法，而如此折腾。

    随手翻了翻这几本人族功法和武学，梁天便失去了兴趣。都是烂大街的典籍，比之小玄殿中所藏更是远远不如，想来这寒鸦王也不甚了解，即使看得懂字，也分辨不出优劣。

    不无吐槽地瞥了寒鸦王一眼，也不管它是何反应，梁天随后看向了那堆矿石和材料。他此前答应为小师姐铸剑，结果去了一趟云剑宗和妖山，除了苦修便是挨揍，一直没有寻到能与手中赤精矿相得益彰的材料。

    若是这番能有所获，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梁天悄然运转天机术，指尖轻抚眼前的矿石、材料，其特性和品质顿时浮现于心间，同时不断推衍着它们与赤精矿的相性。

    最终，梁天捞起一根洁白而坚韧的尾羽，收在掌心。尽管有些惊奇于推衍之下，非金非木的羽毛与赤精矿完美相融的画面，但他自然是相信天机术的。

    一旁的寒鸦王似乎忘却了自己作为阶下囚的身份，嘴角撇了撇，很是不爽，那是风灵鸟一族首领的尾羽，是它作为胜利者的凭证，是它的骄傲与功勋。

    当然，并没有人理会它。

    梁天又拿起一株雪白色的草药，也是其中为数不多他认得的事物，唤作雪绒花，《雪相无形》突破第四重不可或缺的稀罕玩意儿，听说只有万年以上的雪山才有可能生长。

    风希云见梁天拿起雪绒花，眼神之中有片刻的恍惚，不知想到了什么，终是归于无言。

    寒鸦王的收藏尽管珍贵，却没什么再让梁天心仪之物了。最后还剩下一摊杂物，半点源气波动也无，胡乱堆放在一起。

    梁天见其中几个木匣外观颇为精致，花纹雕刻栩栩如生，倒是有了些探究之心。随手抽出一个，缓缓打开，只见金丝香帕之间，摆放着一支小巧玲珑的珠钗。

    一只乌鸦，还会收藏首饰，梁天几欲发笑，却在下一刻，神情凝滞，那木匣的内侧一角，清晰地刻着“红妆小楼”的字样。

    这不正是黑石城中那个赠送“青鸾花钗”的商家吗？梁天的思绪一下子被扯回了半年前，灯会高台，花钗佳人，歌声寒鸦，寒鸦，寒鸦，所有的线索在瞬间串连成线，自己最初的直觉并没有错。

    这寒鸦王的行动不是巧合，极有可能正是追寻小师姐而来！

    不然为何深入云州，独独袭击黑石城？随身空间，还独独留下“红妆小楼”的首饰？定是那晚的寒鸦，接触过小师姐之后，走漏了风声。

    小师姐究竟是何种身份，竟值得一方妖王以身犯险。

    梁天一时想得出神，殊不知那暗夜寒鸦王，自打他取出木匣开始，眼神就变得有些微妙。

    众人看出梁天的异常，秦烈率先问道：“小子，挑个奖品，怎么磨磨唧唧的。你个大男人，要个钗子作甚？”

    梁天顿时清醒过来，举起珠钗，面朝众人：“师叔，你就不好奇，为何一只妖的空间里，收藏着头饰花钗？”

    说着，挥手卷出所有的木匣，掀飞盖子，里面果然尽是些女子首饰，品相新奇精美，不似旧物。

    风希云眼神一凝，看出此间猫腻，手指点出，寒鸦王立即被天地源气拎至半空：“你率众乱我云州，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那寒鸦王没有理会风希云，反倒是再度打量了一番梁天，冷厉说道：“你这小子倒是敏锐，但是纵然你们想破脑袋，也不会知晓我族大计。小子，且在云州之地好生龟缩着，下次见面，我必取你性命。”

    秦烈狠狠一巴掌扇在它的翎冠上，骂道：“老乌鸦，你是不是还认不清形势？阶下之囚，给我安分一些。”

    寒鸦王一身修为被封禁，只能生生受下，扭过头来，怨毒之色颇深，但却若有所恃，并不慌乱。

    它的目光看向远处，声音嘶哑而低沉：“天，亮了。”

    众人闻言一愣，这怎么还突然装起来了？可是下一秒，自那寒鸦王的心脏位置，突然升起一道青光，瞬息之间便挣脱着四周的束缚，寒鸦王一爪探出，抓向梁天。

    风希云震惊之余，立即出手，淡青色的源气凝作狂风，将寒鸦王完全笼罩。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原本面对风希云毫无还手之力的寒鸦王，竟然不闪不避，硬生生地接下这一击。

    身上的青光突然大盛，护着它冲开拦路的风卷，寒鸦王的利爪眼看就要刺穿梁天的胸膛，再无旁人能够反应过来，却在半途狠狠一压，放弃了攻击，转而抓住那些木匣，而后寒鸦王竟直接消散在虚空之中，再无一丝踪迹。

    “嗤——”

    在场的每个人，都听见了寒鸦王消失之前的轻笑，充满鄙夷和嘲讽。

    梁天惊魂未定，天妖出手，何等迅烈！

    秦烈脸色铁青，仿佛受到莫大的愚弄。

    “宫主！我去追上这厮！”

    风希云一脸凝重，摆了摆手，拦下了秦烈，缓缓开口：“追不上了。我们一开始决定不杀它，便已经太迟了。有高人在它身上布置了手段，助它遁逃。”

    “是其他妖王出手了？”秦烈反问道。

    风希云摇头回道：“未必，小妖山中七大族群，我都打过交道。出手之人修为在我之上，空间造诣更是出神入化。妖山安分了数百年，不想竟出了此等人物。”

    “那我赶紧回到前线，告知此事。此妖若是参战，恐怕我人族将会伤亡惨重。”秦烈一脸忧色。

    “也好。小妖山沿线且交由你统筹安排，防守为主，莫要深入。此事我来知会云剑宗和紫云府，相商对策。小妖山近日的动荡，或许只是个幌子。寒鸦王此行必有深意，那些个首饰，我并未看出有何特殊之处，它未必得逞。黑石城中的弟子，你便也一并召回了吧。”风希云安排道。

    “是。”

    秦烈受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