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原野上，数千凉军士卒驻足而立，尽皆身披白衣，放眼望去是白茫茫一片。
绣着“先登”二字的硕大军旗在冬日的寒风中猎猎作响，不断飘扬。
雪白的布带微微飘动，两千人肃穆不语，全场安静，这是先登营仅剩的兵力，但凡还能走路的伤兵全都来了。
站在队伍最前方的是伏子安、宋玮两名浑身带伤的校尉，眼眶通红。
两人心中万分的懊悔，为何当初没有跟随铁峰进入南充城，这样的话最起码能护着铁峰到最后一刻。
落后两人一步的是夜潇潇、厉拔天、曹闻诏三位将军，他们出自先登营，成长自先登，今天这种场合他们应该作为先登营的一员出现。
在军阵前方的空地上，搭起了近百个木架，上面铺着白布。
先登营战死士卒的尸体整整齐齐的躺在白布上，尸体上的血污、插着的箭矢都被尽量的清理干净了，换上了一身新的软甲。
城内的陇军还算信守诺言，凉军后撤之后他们就把先登营士卒的尸体送了出来，用马车推到城门外，然后守军全躲回城内，让凉军自己来运。
是伏子安和宋玮两人带着先登营的兄弟，冒着落入陇军圈套的风险来到了城脚下，艰难的把尸体给运了回来。
北凉众将们看到尸体的第一眼就鼻尖发酸，伏子安几人更是痛哭流涕，声泪俱下。
哪具尸体上不是带伤无数？哪具尸体不是鲜血满身？哪具尸体不是惨不忍睹？
难以想象他们在城内经历了一场多么惨烈的激战。
尘岳带着一群北凉武将站在侧面，目光怅然。
尘岳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铁峰时的场景，那时他还是军中副尉，大咧咧的直爽性格给尘岳留下了很深的映像，后来曹闻诏更是力荐铁峰接任先登营主将，尘岳当场同意。
尘岳还记得前阵子自己问铁峰“先登营损失过重，你们还能不能打下去？”，铁峰当时回了一句：
“即使末将他日战死城头，先登营也绝无后退一说！”
今天，那位壮怀激烈、铁骨铮铮的汉子，平静的躺在前方的木架上。
铁峰身上的血污是尘岳亲手擦拭的，光枪伤就有四处，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
绕是以尘岳的性子，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眼眶泛红，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这样的疼痛吧～
“咚！”
一声战鼓率先打破了天地间的宁静，近百名虎背熊腰的鼓手开始狠狠的挥动双锤。
“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两千名先登壮士在鼓声中一动不动，眼神坚毅。
“咚！”
“咚咚！”
“咚！”
鼓声持续了很久，在最后一声战鼓声落下时，褚玉成迈前一步，怒喝道：
“全军，行礼！”
“轰！”
两千人齐行北凉军礼，昂首挺胸。
以伏子安为首的近百名汉子手举火把，迈步而出，分别站在了那些木架前方。
南充城距离凉地太远了，不可能将遗体完好的坐回去，只能就地焚烧，带回遗物和骨灰。
尘岳缓缓抽刀，朗声喝道：
“壮哉先登！壮我凉军！”
“亡灵安息！”
“抽刀！”
“嚯！”
两千柄弯刀同时出鞘，刀锋寒光闪闪。
火星跳跃，尸体在火光中缓缓燃烧，化作滚滚烟尘。
两千汉子挺胸而立，先登营士卒的血仇，他们一定会报。
……
尘岳站在山坡上驻足而立，站在他面前的是伏子安、宋玮这两名仅剩的先登营校尉。
两人双眼通红，但是没有在尘岳面前落泪，该流的泪他们已经流了，日后就是血债血偿。
尘岳看着两名汉子轻声道：
“据我所知，子安和铁将军一样，是从南宫亲军里出来的，而宋玮你是实打实的凉州本地人？”
两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官职仅是校尉的他们两，直接面对尘岳的次数寥寥无几，下意识的有些紧张。
尘岳接着说道：“当初凉州军南下福州平叛，最后一战雪夜下福州，子安是第一批登城卒吧？”
“是！”
“宋玮，你是后来补进先登营的，算起来从军时间比伏子安晚了一点。
凉军入辽东，檀州一战，你身先士卒，多处负伤，阵斩燕军六人始终不退，由此一战成名，对吧？”
“对！”
两位汉子的目光中都带着一点诧异，没想到尘岳竟然能说出他们曾经的入军经历。
尘岳的眼神变得严肃，朗声道：
“从今日起，伏子安升任先登营主将，宋玮任先登营副将。
全军将会挑选三千精壮，补充先登营兵力。
铁将军走了，以后的先登营就得靠你们，本王希望先登二字，能永远矗立在大军最前方！
你们两肩上的担子，很重！”
两人心头一颤，抱拳怒喝道：
“诺！请王爷放心！末将定尽力竭力！”
两人离去的背影让尘岳一阵恍惚，在他们两的身上尘岳似乎看到了铁峰的影子。
先登营的士卒、武将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是那股永不服输、一往无前的气势，一直都在。
褚玉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尘岳的身边，轻声道：
“王爷，接下来还要继续攻城吗？先登营和破城营，只怕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整才行。”
尘岳缓缓抬头，感受一下天地间吹拂的寒风，摇了摇头道：
“寒冬将至，大军攻城受阻，继续进攻只是徒增伤亡罢了。
城内的陇军定然也是强弩之末，接下来咱们围而不攻，困，也要把他困死。
告诉前线大军，后撤五里，暂停攻城！
另外，放开南城门的包围圈，让出一道口子。向城内喊话，老弱妇孺，包括不愿意守城的士兵可以自行离开，我凉军绝不阻拦。
战火无情，这也算是我们凉军给南充城百姓一点活下去的希望吧。”
褚玉成眉头微皱，略微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可是这样只怕会有探子混出来，将城内的情况传递出去。”
尘岳目光微眯，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根据问天司密报，京畿道一线聚集的陇军越来越多了～”
褚玉成一愣，幡然醒悟：“王爷是想引蛇出洞？”
尘岳微微一笑：“去办吧。”
“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