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睿笑着起身，跟龚林、文东鹏以及几位首长分别握手，说道：“我太高兴能和首长们做邻居了，也请首长们相信我，用不了几年，我承诺过的事情就会全部兑现的。”

    大家都点头微笑。

    龚林和领导们吃过午饭后都要回宿舍休息一会儿。

    齐睿心里想着，既然过来了，就去工地看一下吧。

    他遛遛达达来到后面工地上，见工人们各自忙碌，很有次序的样子，也不便打扰，径直走进办公室里。

    板房里挺暖和，火炉子里煤球烧得通红，烟囱往外冒着缕缕白烟，刘伟业和江大鹏正趴在桌子上对着图纸讨论着什么。

    齐睿走过去，更不敢打扰这二位了，见邢家伟冲他微笑，便走到他面前，掏出烟来递给他一根，低声问道：“那二位争论啥呢？”

    把烟接过来点燃，邢家伟笑道：“楼内布线的事儿，俩方案，两个货各持己见，都认为自己的方案更胜一筹，已经争论两天了。”

    齐睿也不懂啊，就点点头。

    吐出口烟，邢家伟说道：“陪你去溜达一圈儿？”

    齐睿摇头说：“算了吧，我也弄不懂工地上这些事儿，就不去给工人们添麻烦了。”

    邢家伟意味深长道：“你就不想去看看你那位亲戚？”

    “啥亲戚啊？”齐睿一拍脑门儿，想起来了，这儿还有一位呢，便说道：“你是说米大力？”

    邢家伟点点头，嘴角的笑容立刻扯开了，“就是他，哎呀，自从前阵子被超子送过来后，米大力可糟了大罪了，干最重的活儿，吃最馊的饭，睡最冷的地儿，喝最凉的水，稍微有点儿懈怠，工头上去就是一鞭子，我看他快熬不住了。”

    齐睿立马来了兴趣，起身说道：“走，瞧瞧去。”

    说完抬腿就往外走。

    他还没见过这位呢，说不好奇是假的，前几天倒是听闷三儿提过一嘴，说是人已经被龚智超送到工地上了，也都安排妥当，他也就没多关注。

    听老邢这么一说，米大力受了不少罪啊，这可得好好瞧瞧，不把他整得他亲娘老子都认不出他来，都算自个儿怠慢他了。

    俩人安步当车，却脚下飞快，来到一栋主体已经完工的楼里。

    工人们正在平整墙面，独轮车一车车地往楼内运送着搅拌好的水泥。

    齐睿看了眼邢家伟。

    老邢嘿嘿一笑，指了指正在勾墙缝的米大力说道：“那位就是米大力。”

    齐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就见米大力穿着个破棉袄，底下一条露着棉絮的二棉裤，腰里系着根麻绳，一双不知道谁施舍给他的破解放鞋蹬在脚上，没穿袜子，脚指头都露出来了。

    脸上根本看不出本色来，黑乎乎的，头发上沾满了草屑，一手拿个木头板，一手拿着抹刀，正在墙前挥汗如雨。

    齐睿走过去，老远就闻到一股子咸带鱼味儿，他紧捂着鼻子，抬脚踢了下米大力的小腿。

    或许是这些天来受到的惊吓次数太多了，米大力下意识地往前探出一步，手中的木板和抹刀嘡啷掉在了地上，惊恐回头，音带颤抖道：“王、王头儿，俺、俺没出错啊，都是按照恁的要求……”

    发现面前站着的不是王头儿，是个年轻小伙子，米大力微微松了一口气，却也低着头不敢跟小伙子对视。

    想起这段日子来的遭遇，米大力就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心惊胆战、后悔不迭，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能跑，他早就跑了。

    输了整整一万块啊，还把老爹老娘和自个儿的房契地契全给抵押了，那个叫龚满堂的家伙简直不是人，还不上钱就打，把人吊起来脱光了打，皮鞭子蘸凉水，心狠手又黑。

    米大力真是被打怕了，被化名龚满堂的龚智超打完，接着被龚智超的小弟们打，到现在他身上还有一道道血檩子呢，稍微活动一下就钻心的疼。

    他屈服了，好不容易说通了龚满堂，自愿把自家的宅子和地抵押给他作为补偿，龚满堂却并不满意，逼着他签字画押，说钱不能白借给他，得让他出利息。

    利息怎么算？

    那还用问么？自然是九出十三归了。

    米大力屈辱地签下了借款合同，以为这下总算解脱了吧？可以回老家休养生息了吧？

    结果龚满堂告诉他，门儿都没有！

    老老实实在京城里打工挣钱还账吧，什么时候把钱还完了，什么时候走，你想跑也行，不过在跑之前，请大力哥好好掂量掂量你老爹老娘的性命。

    这下米大力老实了，被龚满堂送到工地上来卖命挣钱，想着多挣一点是一点，早些还完账后早日解脱。

    没成想，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工头儿王四海得了龚满堂的招呼，往死了压榨自个儿，一天干二十个小时的活儿，每月却只给四十块的工钱，还不让自个儿领，说是帮自个儿攒着，每攒够了两百块，就给龚满堂送过去。

    米大力认真算了算，一月挣四十，五个月才能挣二百，九出十三归，要干满二十年才能把钱全部还清。

    二十年啊，自个儿都快六十啦。

    米大力也不是没生出过逃跑的念头，但是想顺利跑出去太难了啊，每天干辣么多活儿，只给吃两顿饭，每顿一个窝窝头加一碟小咸菜，热水就别想了，凉水都是定量的，不给多喝就是为了预防他借故上厕所逃跑。

    晚上睡得更是差劲，一个特大号钢筋焊死的铁笼子，里面铺一层稻草，枕头被子？对不起，统统木有。门鼻儿用一个二斤半重的大铜锁那么一锁，跑？甭琢磨了，老老实实呆着吧，第二天一早肯定有人来叫你上工。

    这待遇，比周扒皮的长工都艰苦得多。

    米大力认命了，虽然他心里无比清楚，这就是个套，还是个连环套，自打他从北京南站出来后，就被人套了进去，但是走到今天这一步，又能怪谁呢？

    要怪，只能怪自己太贪心了，太不是人了，坏事做绝是要遭报应的。

    齐睿也不吱声，就这么歪着脑袋看着他，面前的米大力，身材不高，一米六七六八的样子，浑身精瘦，脸脏兮兮的，眼角处还有两道裂痕，不用问也知道这是超子的杰作。

    怜悯他吗？

    并没有。

    齐睿恨不得弄死他！

    要不然是这个畜生的卑鄙无耻、心狠手黑，姑姑上辈子也不会惨死街头。

    一想起大年三十那天姑姑的惨状，齐睿就恨不得掐死米大力。

    见他活得似乎还不错，起码还有力气干活儿，齐睿就问邢家伟道：“每天就让他抹抹墙找找平，没安排点儿其他活儿干吗？”

    听话听音，邢家伟笑道：“当然不是了，早晨要去拌水泥，十点钟开始推车往楼里送水泥，中午吃点饭，下午才开始给墙面找平，晚上还要负责把施工现场全部清理一遍，什么时候清理干净了，什么时候才能睡觉。”

    齐睿点点头，说道：“打今儿起，中午这顿饭就免了吧，饿不死他就行。但是活儿不能干少了，盯死了他，敢偷懒，双腿打折！”

    邢家伟应道：“好。”

    齐睿转身就走。

    米大力猜到这位是谁了，不由分说，噗通一声给齐睿跪下了，声泪俱下道：“齐睿，俺错啦，俺不是个人啊，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俺嫂子逼得离家出走啊，看在俺们亲戚一场的份儿上，恁饶俺一条命吧，俺保证，今后再也不敢惹恁一家人啦……”

    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齐睿半个字儿都没说，抬腿就往外面走去。

    【作者有话说】

    五更超一万两千字了，我做到了，很累，喝一口儿后休息去了，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