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自动登录   注册用户忘记密码?
第282章 (5)
作者:五色龙章      更新:2021-07-03 17:53      字数:24054
热门推荐:
    ,只要模样好看些,又有什么大不了了?

    张鹤龄提笔就给他改。两兄弟虽然没学了老师画画的本事,描写景物、人物却是从小练的,大删大改一通,给他改成了鹤发童颜的世外高人。

    薛伯爷开了这个头之后,别人也开了窍,纷纷上门来请他们把自己写得漂亮些。反正这“记实文学”里写的是真名,既知道是他们了,相貌略有些出入倒不打紧。

    两位国舅笔下的边关仿佛驻守了十来位马赵、赵云、周瑜、姜维、诸葛亮,写到鞑靼小王子一边时,又突变成了域外妖魔。两位国舅可不能自砸招牌,连连摇头:“将来这些是要集结成书传到后世的,总不能写成大明边军大战飞天夜叉吧?那后人不信小王子长成这样,连这本书也否了怎么办?”

    但小王子毕竟是个汗王,战场上见的多是冲锋的将士,谁也没看清小王子长什么样。两位国舅没办法,只得先记下普通蒙古人圆脸细眼,头发编成辫子的特点,别的回去交给老师处置。

    他们叫人围在关里写书,谢瑛不必贴身保护着,便带着崔燮送的地图和望远镜,出关对比着地形地势,就如同《塞上风云》里写的一般,绘制起了关外地图。

    他从现代图上学会了比例尺,走过的地方全按着同一比例缩小了画在纸上。遇有矮坡、野水洼的地方,也比量高下,大体估算出高度,画出等高图来。

    他领着几名京里带来的校尉在关外晃荡,动静又小,又拿着望远镜,还曾远远地发现了几回游散的虏贼。看着人数少的,便自己上去伏击回来,人数多的,回去报个信,也叫守关的将士们分润些军功。

    国舅们也跟着打过几回虏寇,安顺伯不敢叫他们动危险的,便捡好绳枪给了他们兄弟俩两只,叫他们试着动手。

    他们俩抡刀抡枪的砍人不成,眼神儿倒还是极好的,也开枪打死过抢劫运马的番商的虏贼,然后理直气壮地把自己兄弟俩也当成英雄,单写了几篇游记。

    这些游记连同谢瑛他们画的地图都寄回了京,人却不回去。

    两位国舅还要往西北,一路采访抗击小王子的名将,最终是要访到跟他们素有交情、投笔从戎的传奇将领王守仁的。

    崔燮看着他们寄来的一摞摞手稿,和谢瑛整理出的地图,既替他们骄傲,也嫌他们一去不返,不知道先回京歇两天再走。哪怕他们俩不想回来,也体谅一下谢瑛不成么?人家家里还有寡嫂弱侄,还有被迫分居了好久的夫婿等着他呢!

    崔燮暗暗抱怨,却也不能阻止他们,只得把一腔幽怨投入到工作上,安排新近投入京师的文征明和徐祯卿帮忙修稿。

    读书人要劳逸结合,离着弘治十八年会试还有两年多呢,读书模考之余,也得看点儿闲书放松身心啊。

    他按着蓟镇将官们自己描述的容貌,不甚走心地画了人设,精力多半儿投注到了谢瑛那些地图上。

    这些地图已极接近现代的地图,只是标示方向时仍按习惯上南下北,计量的长度也不完全准确。

    谢瑛在关外没有尺,只能靠马速估量,量山高时则要靠影子长度对比估算。

    但这已是大明难得的精准地图了。崔燮将那些图按顺序排好,描在一面墙的大纸上,按着地面分布树、草、荒土、湿地、河流的不同涂上颜色,在有山的地方画上等高线,右下角标注比例尺,献给天子。

    做皇上的多半儿爱看舆图,毕竟天子要坐镇京师,不可轻动——不是明英宗和正德那样的,都只能怀想先祖功业,然后坐在宫里地图开疆。

    弘治天子惯经风雨,知道皇帝任性会给天下带来何等灾殃,故而登基从来都是规矩勤政,不敢放松。他听着关外之事也有向往,看着国舅们举枪杀人也觉痛快,自己却绝不会想亲征,只对比着地图,见得关外大片土地已收归本朝,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么一幅简简单单,幅员也不广的地图,在他看来,竟比旧日宫中藏的神仙贺寿图更好看。

    谢同知不愧是在锦衣卫里文韬武略的谢镇抚,崔学士的画技也一日精进似一日了。他细细研究着图中的线条,叫人量出画上线条的长度,脑中按着比例想象其在现实中能有多大——

    有几个皇宫大?那野水洼有外头的西涯大么?这片草原有京师那么大么?

    他对着图看了一下午,到晚上还叫人捧着灯照着图看。太子朱厚照摸进殿里,他便抱着儿子一起看,给他讲关外的故事。

    太子的心气儿高,看着看着便说:“将来我也要跟国舅们一样出关去打鞑靼小王子——他是小王子,我却是太子,我必定能打赢了他,把他的人头和这地图外头更大的土地给父皇带回来!”

    天子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含笑摇头:“你是东宫国本,怎能轻易出京?好在如今朝中一心,将士用命,等你长大后,关外叫鞑靼占去的地方就都能回到大明,叫你同父皇一样做个太平天子啦。”

    ☆、第302章

    弘治天子令兵部按着崔燮送的大地图印制了平常大小的新地图,送往九边各处。

    崔燮干完了谢瑛托付的正事,也分了分心关怀弟子们的记者事业,监督着他们的《塞上英雄录》加紧成书。

    这套书本该叫文征明画,他还想自己偷偷收着原稿,等后世考古人员开了他的棺材,能发现一本价值过亿的高档藏品的。结果边关将士们强烈要求用他的画风,好好儿一个诗书画三绝的文征明,只能跟唐伯虎一样明珠暗投了。

    他最终只能指定文征明给新画本配字,算是抢救了一下他作为书法家的价值。

    新书印出来后,先不在京里出售,而是免费捐给边军。

    兵部见过捐粮捐炭捐石灰的,就是没见过捐书的,一时不知是该怎么办,只得捧着书去问新任尚书刘大夏。

    刘大夏接过书来看了几眼,说了句“这都是谁啊”,便眼皮也不抬地说:“就按着以前送米粮的例子,上表给那店主求旌表,崔学士不计较这点虚名。这些书先送到山海关,叫受访的人尽都分到了,再往别处送。”

    不光送往边军,受访的英雄们家里也各送了几本。

    安顺伯几个没上战场的儿子凑到一起,兴冲冲地翻开书看。因看的人多,书放得远,他们顾不上看底下的字,先寻老父。但翻了半天也没见着父亲,只有个须发皆白的老神仙指挥人筑城、杀敌。

    那他们父兄呢?他们老父在边关坐营,兄长们在麾下听令,辛辛苦苦报效皇爷,怎么就不画了?

    几兄弟按捺着心中不悦,眯着眼看向下面的文字,想看看这是哪场战役,是不是他们家人还没出场。结果看了几眼文字才发现,那须发皆白的老神仙是他们的父亲?那三绺美髯的温文儒将是他们大哥?还有那个穿山文甲的白面小将军……那是他们都要做爷爷了的三哥?

    这、这画得也忒不像了!

    他们忍不住备上礼送往崔家,想打听打听这画儿是怎么回事。崔燮便请这些人进门,淡然答道:“这稿子是两位国舅爷亲笔写的,老伯爷与世子、公子们的模样都是经了他们首肯,下官按文字作画,绝无差错。各位若不信,不如写信问问家长,是否甘愿叫我们画成这般模样。”

    这是国舅访得、学士绘图编纂、江南有名的才子撰稿的,他们哪儿还敢质疑?只是几位公子看着书中须发纯白的老者,回到家都有些伤感,联名上表,主动要求到边官随父兄出战。

    而书传到边关后,薛伯爷、镇守太监、总兵官与指挥使们都喜孜孜地互相点评、赏鉴着自己的新形象。书里的人个个英俊、人人勇武,年纪大些的都是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虽然实在不像本人,可是看在众将眼中,可比严格写实的形象好看多了。

    赏画重在赏神气,神气似本人就够了,五官不必肖拟!他们虽没这么俊秀,浑身英雄气可不就和这图上的一模一样?

    还有谢镇抚画的关外地形图也是佳作。画得真是像极了,而且对着图拿尺量量,就能估算出某山在何处、某河、某洼在何处,只要拿个指南针,拿着一副地图,出关多远也不怕失道了!

    下回叫探马探地方,画地图时,也得按着这个法子画!

    两位国舅初时忙着自己的采访事业,倒没怎么在意这地图,如今看到成品才知道好,也动了边走边画图的念头,求谢瑛带他们一路往西走时,也顺便画画图、打打虏贼。

    谢瑛可不敢带着两位宝贝国舅冒险,只带他们从长城内一镇一镇地走过去,到各镇借当地兵马保护,才敢出关绘图。

    幸而那本《塞上英雄录》是捐往九边的,不光蓟镇能看见,山、陕一带的驻军也收着了这书,驻守的总兵官、指挥,无不活动了一颗上连环画儿当英雄的心。

    谢瑛护着两位国舅走到哪里,当地官军都喜出望外地迎接,主动拿出自己的战绩接受采访,还亲自领他们到新城墙外看自己大胜达贼的地方,丝毫不怕麻烦。

    他们师(丈)徒三人在塞外采访、画图,往京里寄了无数的稿子。崔燮怕把万年留级生文征明和待考生徐祯卿累坏了,果断分了大部分稿子给康海、王廷相,把前七子用得彻彻底底的。

    他自己加工的九边地图一幅一幅地往宫里送,《塞上英雄录》也一本接一本地刊印出去,除了送往九边劳军的,也开始在两京等地卖了起来。

    自英宗土木堡之变后,勋贵在文臣面前抬不起头,军户的地位更一日低似一日,几乎被看作贱籍。但如今却有人写书盛赞普通军士们也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叫那些军户人家如何不感动?

    他们也想到边关去,杀敌报国,当个能叫人传颂的英雄!

    这股支边的风潮不只在武人中兴起,民籍的百姓们也认同英雄。他们虽不能从军,却有不少人到府县衙门送粮草银钱,支持大军打进草原,彻底平灭虏贼。

    新兵尚刘大夏看着下面报上来的一篇篇文书,默默提笔,在纸上落下“搜套”二字。

    马文升做兵尚时,朝廷还支撑不起一场大战,只能从修边城开始。若能大举搜套,夺回河套内土地,再沿黄河外修墙,这才是彻底断了套虏根基之策。不然的话,延、庆等城池外接沙漠,年年风沙掩墙,若不除沙,套虏踏沙入城就如探囊取物。

    而至沙漠更北方,黄河沿岸,反而是大片水草良田,若能将之收回,大明就有了养马的地方。

    刘大夏一面写,一面在心中分析着动兵的条件。

    自从有了便宜又易得的水泥筑堤坝,水旱灾比往年减轻许多;且这些年自海外传来的番薯、南瓜又养活了无数生民;各地治蝗也见了成效,饥荒、流民俱少,国库已然十分充盈了。

    如今朝野议战之声四起,将士也肯用命,只要弗朗机炮和战马供应得起,便是彻底驱逐套虏,将蒙元残部也打到“漠南无王庭”的好时机了。

    他写信给杨一清,问他马政如何,要几年才能养得出供朝廷搜套的战马。

    三年。

    杨一清十分自信地写下了这个数字。这三年间,苑马监两监六苑便可给关内运送近两万匹良马;而到三年后,各草场所备马匹将常有四万之数。

    而且到那时候,他们不只有马,还能有兵、有粮。

    他现在就已收回了本地戍守藩王和军官们所占的牧场,逐尽了常骚扰马场的套贼,不仅早将马场恢复到了苑马监初建时的十三万余顷,嗣后又向套内筑堡筑墙,在甘、宁二府重新建起了两座可达万顷的马场。

    那些因水土而不能放牧的荒地里,他也让士兵们开辟军屯,种上了大豆和番薯,取豆腐与淀粉为食。至若过于荒原沙丘等地,就不值得耕种,只叫人栽植野草、荆棘,还有甘州一带寻来的胡杨树,抑制风沙。

    如今每年春秋交际,被推到延、庆一带城墙下的沙土已然少了许多,虏贼难以踏着沙丘进犯城池,又经不起弗朗机炮远程打击,已经渐渐南迁了。

    复套,如今已是个一眼可望见的结果,不再像数年前那样高不可攀,只能靠修筑城墙将达贼挡在九边之外了。

    刘大夏看了他的回书,便将自己的搜套书重新改写几处,上奏天子。弘治天子看罢,默默以书示内阁,询问四位阁老的意见。

    朝廷上下,已是一心,首辅兼华盖殿大学士刘健便代众人应道:“如今四海升平、国库丰足,宜应驱逐虏寇。陛下既已有圣裁,臣等便尽调拨粮食、军械,准备这一战吧。”

    朝廷上下都做了三年平贼的准备,却不想中途出了意外,将这场战征的时间向前提了许多——

    弘治十七年初冬,到欧罗巴采购武器的使团悄然乘风回到了大明。

    他们不仅捎来了弗朗机炮,还捎来了长逾一丈的长径炮和此时欧洲最先进的西班牙火绳枪。

    这种火绳枪虽然有些笨重,却可在三十五六丈外射穿精铁胸甲,而大明火铳却在二十余丈外便已射不死人了。

    他们用几船丝绸、瓷器买了枪炮,还买了当地的精铁和会铸枪的匠人来,往后大明亦可自己铸造这些外国器械了。还有造望远镜的玻璃亦是如此,虽然买不着配方,却能拿金银诱来玻璃坊里的匠人,以后盯着他们慢慢造就是。

    弘治天子当下叫人试射,看了这几样器械的火力后,大喜过望,立刻命兵部集匠人仿造此物。

    长径炮是守城利器,天子只留了一台在京里供人仿造,多的便和绳枪一起送往三边,好叫军士趁冬日训练,到明春草原上水草不济,马匹衰弱时,便举大兵搜套。

    此时谢瑛与两位国舅恰已从山海关磨磨蹭蹭地走到了陕西,正跟着三边总制杨一清和陕西御史王守仁及诸将军一起看着新送到的《塞上英雄录》之山西英雄录。

    大气!精美!文画俱优!

    看看他们俩参与制作的“纪实文学”,看他们写得多细致真实,先生照着画出来的英雄们个个儿比本人还俊秀,还意气飞扬,难怪京里、边关的人都爱看。

    谢瑛也毫不吝啬地夸他们文武双全,写的一本比一本更好。将来若多琢磨琢磨文字,写出来的稿子恐怕就能直接成书,不烦才子们多费一道手润色了。

    国舅们叫他夸得心口发痒,谦虚了两句,打着官腔道:“我们也没写什么,都是守边将士们不计生死、尽忠报国,才有这些精彩的故事。”

    谢瑛含笑听他们自夸,心里却想着采访杨一清——当初崔燮就想画他的脸,可惜之前没留下小照,只能画了个背影。他心里想着崔燮的事,便对二张说:“今日陕西的各位英雄都在面前,国舅们也别怕辛苦,便即采访起来,尽快叫诸位大人的功绩也能传至朝廷与民间知晓吧。”

    两位国舅拊掌赞同,扔下新书,拿出采访本和铅笔,就先抓住了感情最好的王圣人,叫他给大家做个示范。

    王圣人也没什么心路历程可讲,当时虏贼攻上来了,他自然提着刀就迎出去了。后来想想,其实不该提刀,还该拿只三眼铳好,打三发弹子之后还能拿铳头当榔头,比拿刀和鞑贼对砍更得用。

    不过后来军里用炮较多,他也不那么爱亲自上阵了。

    两位国舅边听边记,写下了王状元这样英雄了得的好汉也爱用火·枪的结论。往故事里添物描写时,因采访访得多了,有经验,不用王圣人自己说,他们就把人写成了“风沙之下仍干干净净”、“少年俊秀,面如冠玉”、“高鼻大眼,双眸湛然生光”的美少年。

    旁边几位太监、镇军看着纸上文字,对于别镇驻守的同僚们怎么在画儿里忽然都变成了美男子,心里就明白了三分。而后都赶紧想了想自己该画个什么模样——是要长须还是清须,是要威重还是俊俏,是要做儒将还是勇将……

    唉呀,真烦恼。

    众人正给自己添着幸福的烦恼,王圣人却偏要给他们添些不那么令人愉悦的烦恼。

    他看着文中那些描写直抽冷气,连忙叫停了他们的艺术加工:“这写的是我么?我怎么看着像写潘安似的?我这些日子城里城外地跑,确然晒得黑瘦了不少,全身上下只得这副牙齿白了。”

    张大记者稳重地说:“王兄不知,我们之前采访过几镇的英雄,都说只要好看就行,反正画儿底下写了名字,知道是他们,长得像不像也不大要紧。”

    谢瑛在旁含笑作证:“之前的锦衣卫其实也是这般,我们安千户其实也不是书里那等秀气如女子的美少年。”

    王守仁想想老父就是给崔燮写稿的,万一知道两位国舅“采访”了他,一时技痒想接过来写呢?要是看见文稿里把他写成了那么副美少年似的模样,心里得怎么想?

    算了,还是照实写来吧!

    照实写,就没有两位国舅用武之地了,因为崔燮早认得他,不用看稿就能画。

    国舅们怏怏不乐,旁边想美颜又叫王圣人一句话镇住的将官们郁郁不乐,谢瑛也欲言又止。此时此刻,杨一清毅然站出来,解决了众人的忧恼:“小王御史生得漂亮,照实画出来也是个漂亮青年,自然不须添笔,老夫却还想叫和衷贤侄画得好看些。可否请两位国舅将我写得……脸庞短些、眉眼舒展些,再留一副清须?”

    两位国舅顿时面露喜色,摩拳擦掌,誓要把李东阳同款长脸、貌如寺人的杨一清写成杨廷和那样温文儒雅、颔下一把清须洒落的美男子!

    ☆、新年快乐,明天不更新

    两位国舅又集了一本宛如追星手册的前线采访稿,谢瑛也领着人画了厚厚一摞关外地图,准备离开陕西,再往宁夏镇去。然而就在他们临行时,京里运送新军械的队伍赫然开至陕西,送来了两架大弗朗机炮、五架中等炮和十架小炮,以及百余条最新的西班牙火绳枪。

    最大的长径炮则先送去了榆林,只有等仿制出来才能再分给别处边镇。

    两位国舅顿时就不肯走了。

    这样大战的机会,自从永乐靖北之后就再得不到了,他们身当其会,难道还能走吗?虽说姐姐和父亲想叫他们回去,可家里还有老师顶着不是?崔先生是朝廷储相,肯定能体谅他们舍身报效天子的心!

    他们怕自己做弟子的话不够有份量,双双去求了先生的好友兼紧邻谢同知。

    谢瑛一见二人扭扭昵昵、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道他们动的什么心思,索性不等他们憋出话来,主动说道:“我正要上书请求留在陕西观战,随队绘制地图,还要给家里和崔学士也写封信报平安,两位国舅可也要写信回去么?”

    要要要!

    两位国舅眼前一亮,顿时想出了应付家里和宫里的话——谢同知说得对,他们又不是来参战的,而是在后方观战,采访英雄的,这不正该留下来么!

    他们忙按着这个思路给家里写信,保证不去厮杀,顶多就是(前线实地)采访一下,摸摸枪炮,就满足了。谢瑛也答应了帮他们写信给老师解释,而后亲自致书回京,告诉崔燮自己打算留在战场。

    他清楚崔燮这些年一步步紧逼着自己是为着什么,也想帮他做些事,改变那个只存在在崔燮记忆里的将来。只是他身份不足,朝廷大事多插不上手,唯一能为他做的,便是留在这里,看着他的布置初见成效。

    或者更进一步,也在这战场上尽自己的一份力。

    谢瑛的信随着地图一并通过急递铺寄回了京师。崔燮打开信看了一回,心口微酸,嘴角却慢慢翘了起来。

    他是盼着谢瑛赶快回京,可他也知道这场大战多么重要。若非他是翰林院的人,不能出京,皇上也不肯叫他转到其他部院去,他也真想跟着谢瑛一起上战场,看着将士们收复疆土,再打到黄河以北,打过天山,荡平关外……

    可他虽不能去,却有谢瑛替他看着,也就相当于他去了。

    崔燮用力笑了笑,将谢瑛送来的地图与他前世的地图拼在一起,号称是结合前朝、本朝舆图绘制成的,进献给天子。

    这图是接着谢瑛之前送来的宣府、大同、山西地图画出来的,比例相同,若将前面的地图都拼在一起,是可以连成一幅的。从这幅图上便可清清楚楚看到黄河北方几字型的突起,和南方九边重镇间连绵的长城。

    他还亲自画了一幅小图,不劳军部缩画,保持了最准确的比例。

    为了叫人不起疑心,他还曾去中秘库看了许多舆图集,记下了几本含有黄河的,以应对天子与兵部询问。幸而天子并不问这些,只感叹这图画得细致可用,大军可依此分出几路偏师沿河搜索,将达贼残部牢牢封死在黄河南岸。

    他已是不是第一次献这地图。前几次天子都是赐下金银衣料,而这回却说了一句:“先生与谢同知所献的地图,若能运用于战阵之间,一举振军威、逐套虏,则不可再以寻常之物相酬。今日且赐金,待大战胜后,再论升迁。”

    崔燮深施一礼,答道:“臣不过是将谢同知送来的地图略作整理,何敢邀功。若是陛下垂恩,臣只求能亲自到山陕延庆等府,看着国朝将官收复河套。”

    这个自然不行。

    他是天子与东宫的讲官,正业是进将经史子籍,教导这对天下最尊贵的父子,不能轻易出京。弘治天子也不舍得把他往外支,只想让他和李东阳一样,先兼太常少卿,再兼礼部侍郎、礼部或吏部尚书,熬到年纪就好入阁了。

    崔燮也知道自己不能去,提这个条件只是给天子划个心理底线,然后才说出了真正的要求:“臣自知不能去边关,却希望能时时看到最新最细的战报。两位国舅此时正在陕西镇巡游,可否留他们在关内,传递前方战报?”

    这个么……皇后怕是要担心的。

    天子夹在爱妻宠臣之间,也是左右为难。

    可崔燮这个佞臣不肯为君分忧,反而故意危言悚听,说谢同知寄信来说,两位国舅有意在回京途中避开他的监控,偷偷跑到关外参战。与其如此,不如把他们安顿在后方,有大军护着,这两人不至于闹出事来。

    天子无奈地叹息,回宫后便对皇后说了两个小舅子的动向。张皇后那里也已接到了母亲金夫人从宫外送来的信,听说两个弟弟撒泼打滚儿地不肯回来,也惶急不已,只得求皇上想法子。

    弘治叹道:“国舅们在外头自在惯了,你便是强叫他们回来,也难保他们来个‘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硬是不肯回来。则索性还是多派些人保护他们吧。”

    幸好谢同知就在二位国舅身边。他不仅允文允武,又是自小教导国舅武艺的,也有些师徒之谊,总能制得住他们。

    天子又下诏拨了些锦衣卫到北方。明面上是随谢同知查探关外地势,实际上则是保护两位国舅。

    小太子从母后宫中听得此事,长吁短叹了好一阵子,讲筵之后特特把崔燮留下来,问他为何国舅能光明正大地去打仗,他这位太子就不能呢?

    因为太子这身份,就不是能打仗的身份。

    皇帝若是已立了太子,由太子监国,还能亲自领兵打仗,但太子本人,不到亡国时是绝无可能离开京城的。

    可太子正处于中二的年纪,又继承了张家的熊性子,什么事并不是说了就听的。崔燮索性也不跟他讲理,只问:“殿下去边关,是欲作统帅耶,欲作将军耶?”

    太子热血沸腾,拍着桌子说:“孤自然当总帅三军!”

    崔燮含笑应道:“臣教导殿下多年,深知殿下一片忧国忧民之心,怎敢贸然阻拦?只是殿下年纪尚幼,又不曾学过兵法,陛下与诸位阁臣、边军将士未必放心。臣愿帮殿下写一份奏疏,呈至御前,叫世人都知道殿下不光有领兵之心,亦有领兵之能。”

    咦!还是崔先生好!

    崔燮说到“年幼”二字时,太子差点以为他也和别人一样要找借口阻拦自己,却不料这位先生是真的站在他这一边,要帮他实现理想啊!

    太子激动的直想拜他为军师,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出关统兵。

    崔军师虽然没正式上任,却兢兢业业地给太子画了幅有草原、有河、有沙漠、有长城的简易地图来,指着图说:“殿下欲在何处布兵,布置多少兵马?是从陕西镇出兵还是延绥镇出兵?此地戍边将领计有三边总制杨一清、左都督刘宁、游击将军赵铉、陕西行都司都指挥宋英……”

    这世界上没有即时战略游戏,中二少年的战争欲无法满足,崔燮就亲自陪他玩一盘,让小太子体会一把纸上谈兵的乐趣。

    体验一把被高玩血虐的乐趣。

    他边说边画,按着现实中套虏与明军的战斗力对比,给太子定下了胜负规则。由太子选将领出战,他则作为小王子、火筛等套虏一方陪练。除了正面战斗,太子还要顾虑后勤限制和朝臣劝谏,想要暴兵也得看户部供不供得起粮草。

    太子面对游戏设计者的碾压,简直玩儿得了无生趣,最后不得不投下纸片,垂死挣扎地说:“那孤当将军,上阵杀敌,行不行?”

    那也行,照国舅们的老规矩,打赢了讲官就能去杀敌,如何?

    崔燮提出了个极简单的法子诱惑太子。可惜朱厚照今年才交十二岁,打个普通讲官都还未必能打得过呢,何况是练八尺□□起家的崔学士?

    文武都不如人,还统什么兵呢。

    小太子老老实实地窝回去研读兵书,练习武艺了。天子听说此事,只笑了笑,叫人赐了一桌御膳给崔燮。

    崔燮听说太子在宫里学兵法,也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朱厚照将来会不会长成大将军朱寿,但至少如今的太子已经不是史上荒淫胡闹的武宗,而是个有头脑,不容易被太监武官轻易勾搭走的人了。

    哪怕他还是喜欢武官,也有个最出名的谢镇抚吊着他,不会叫他像历史上那样宠幸太监和江彬、钱宁等祸害的。

    为了给太子找点事干,崔燮索性堆了个不准确的边关沙盘,给他做个策略桌游。

    说是沙盘,他却不敢往宫里弄危险的硬质玩具,盘子是木质的,盘中的地面、高山都是用白蜡塑形染色而成,河水则是一层层加蓝靛染色,按深度不同分出颜色深浅。边墙都是用牛骨块粘接的,又用研碎的小米粉代替细砂做成沙丘,以鱼胶粘合住。

    而将兵则以牛骨雕成方块,染色而成。文官用红色、武官用蓝色,越是名臣名将的颜色越深。士兵用的颜色则更多,三大营与边军各分为不同颜色,牌面上写着什、百、千、万之数代表人数。

    不过这游戏之物就不像他在宫里引导太子写奏疏时那样,可以直接写上当朝重臣的名字,而是借用了三国名将的身份,按着三国杀的牌面模式画图,战法写的却是能带哪一营兵,带多少兵员、擅长什么城战还是野战,与达贼接战时有什么限制之类……

    他做讲师的不方便直接给太子送玩具,便索性叫高太监转交,深藏身与名了。

    高太监自然对他感激有加,恨不能他一步做到首辅,从此他们内外二相相互扶持,跟戏里唱的一样,共保朝纲。

    太子得着那份战略游戏,也着实有了个消耗多余精力的地方,自己一边研究战法,一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外挂。

    普通营兵加上火绳枪不就成了能克制达贼的枪兵么?以后叫兵部多造枪就是,这里先用上!

    弗朗机炮改成双手能持的小炮,马军不就能改成以一敌三的炮军了么?以后叫兵部改制就是,先用上!

    虎蹲炮用大车拉着走,到了该开炮的时候以石灰浇筑成炮台不就成了么?前军、中军都配上虎蹲炮!

    ……

    太子为了在游戏里开挂,且是发明了不少新兵种,消耗了大把时光。待能在后宫太监与幼弟幼妹中杀得所向披靡之后,又把崔老师留下来,请他再与自己重战一场。

    他若能胜了崔先生,就能带兵出关,对战小王子了!

    他满心期待地留下崔燮,拿出沙盘和卡牌来要和老师推演一把。上回推演的规则不是由他来定,他才输得这么惨,如今什么规矩都是他定的,牌也是他的,他肯定能赢!

    他果然赢了这一把。

    崔先生手里的旗主被他俘虏,小王子逃窜出套,抛下了数万兵士。

    太子笑吟吟地问:“先生,以孤如今的用兵之道,可能去打达贼了?”

    崔燮也笑了笑:“小王子既败,这数万大军便是俘虏,殿下可想过如何处置他们?杀俘不祥,可这些战俘又都做惯贼寇,体力与刀法都胜过我军,若不看好,一不留神又要作乱。

    “而就算他们不做乱,真心归附,套内大片土地都成了沙漠,沙地年年外扩,供不起他们游牧,也供不起我大明百姓耕种,殿下欲如何移民填套,彻底绝北虏入套的后患?”

    太子说了几个每日农经上的治沙法,崔燮摇头笑道:“臣编这书时,是以寻常百姓的身份编写的,只用来指点百姓们身居沙漠外缘时该如何防沙。可殿下是东宫太子,又刚战胜了鞑靼小王子,须从大处安排布置,怎能只看农经?”

    太子自己往大处想了想,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便无可如何地投了牌,继续回去读书了。他想不出来的地方,听讲筵时就装作是自己关心民生,垂询杨廷和等讲官。

    杨廷和私下里便问崔燮:“必是和衷你又劝了太子什么吧?前些日子太子沉醉兵事,我险些要上奏天子了,亏得如今太子又回心转意,用心百姓生计了。”虽说还是关外百姓的生计,总也比带兵打仗强。

    崔燮笑道:“太子正是贪新鲜的年纪,如今关外又连连大胜,自然也动了建功业之念。幸而有诸位大人教导着,不至一味好武,其实不干我什么事。”

    杨廷和摇头轻笑:“你谦虚了,我虽不知宫中实情,想也想得出是你劝动了东宫。不过也难怪太子有领兵之心,你那几本塞上英雄录画得也真好,看得我都想上阵了。你看我长得也有些像你那书中的杨一清杨总制,他能领兵,我说不定也能呢?”

    不,画得像你那是国舅们的滤镜,若按着谢瑛信里描写的画,那形象就跟你差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好,祝大家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今天本来想完结的,可惜还差一点,明天要去拜年不能更新了,后天大概可以继续更

    ☆、第304章

    谢瑛不回家,这个年就过得清清寡寡的,没什么滋味。

    崔燮连年货都懒得置办,只叫崔良栋按着往年的规矩往各处送礼,自己家里只留了半扇猪肉,几笼鸡鸭,几篓干的天津海鲜,少许鲜菜水果,备着过年没处卖吃食时在家做着吃。

    崔良栋递来一叠叠礼单,单把给谢府的拿了出来,问道:“今年谢大人不在,这礼单须得添改些,可要把鲜肉蔬食都去了,改成干货腌腊?”

    崔燮点了点头:“那就少送些,但也不可全改了。他府里用的也都是壮丁,吃的多,有些鲜菜鲜肉的好。其实该往边关送些,不过边关大雪封路封得早,咱们送过去也不方便,还是等初春青黄不接的时候送最实用。”

    他家照例送了礼,谢家也照例回了礼,还是按谢瑛在京时的惯例,送了几坛清水一样的上等烧酒。崔燮自己不怎么吃酒,多半拿去给李老师和翰林院前辈们,剩的给作者们分了分,自家只留了一坛子过年喝。

    除夕守岁,元旦进宫祭天、回家祭祖,初二又是云姐回娘家,他这个做长兄的又要招待妹妹妹夫,也忙得脚不沾地。

    将这两天最要紧的忙过去,还没等放松享受一天假日,北边陕西行都司就传来了紧急军报——迤北小王子集三万大军直扑新筑起军镇的陕西红盐池!。

    幸而延绥镇这两年已将边城向外修筑出了数十里地,沿城堡台林立,烽火传得又快,只要守在厚厚的城墙内,等一半个月就有解围的希望。

    边书飞马报来,求京里立刻发兵救援。

    内阁、兵部也不要过年了,急匆匆赶到宫里商议调兵之事。

    从京里调营兵到陕西自是来不及,即便是从宣大一带调兵也嫌慢,刘大夏便建议给杨一清与陕西守将募兵权,就地征召良家子守城,等待大军出关围歼小王子。

    这条建议立刻通过了,天子当下便命内阁拟旨,许三边总制杨一清与当地总兵官召募土兵在关内据守,再遣延绥、宣大等地立刻调兵抄围北虏。

    崔燮也被叫回翰林院加班拟诏。

    他正安安生生地过着年,听到这个消息,心跳“蹭”地快了几分,按着胸口问:“枪炮怕才运抵边关不久,火绳枪装药、通膛的都极麻烦,边军们可用得惯么?”

    张氏兄弟以战地记者的身份,肯定是哪儿有危险往哪儿跑;谢瑛不仅不会管着他们,还得跟他们一起往前线效力,若兵器跟不上,他、他怎么放心呢!

    他心神不宁地去见了李东阳,询问更详细的战况。李老师还当他是忧国忧民,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当初制出水泥的是你,做望远镜的是你,上书要朝廷出海采购兵备的也是你。我看你心心念念就想打仗,怎么到了这一刻,又怕起来了?”

    当初备战是为了改变历史,现在担心是担心家里人出事……唉,他果然不是英雄,骨子里还藏着那个“小”字呢。

    崔燮微微垂头,惭愧地摇了摇头:“我有亲友在前线,如何能不担心。要是达贼再晚来几个月,叫前线军士都能熟习火绳枪,我就能放心了。”

    李老师笑道:“当初没有弗朗机炮、没有西班牙枪,只仗着些水泥,咱们大明边军也能把虏寇拦在关外,何况如今?我知道你外祖家与国舅们都在边关,你惦念着他们,不过多想无益,圣上不会叫你去边关的。你若有心,就多印些《塞上英雄录》卖往各处,叫更多百姓用心报效朝廷。”

    嗯,朝廷此时正要蓦兵,他还能帮着做些宣传工作。不过延绥卫离京何止千里,送那么厚一套书过去路上困难重重,必定也送不了多少套,不如索性还是搞宣传画儿吧。

    也不必卖,就到街头巷尾贴了,凭他的人气肯定有许多人撕回家收藏。

    崔燮已然对崔美人这身份破罐子破摔了,加班拟了各色诏旨,回到家便趁着元旦、元宵两假,连画了十余幅宣传图。

    崔家的工匠们立刻开工,拿着节假日双薪给他刻印新图。图中的人物都是他在《塞上英雄录》里画出来的模样,人人英伟、个个俊俏,穿着簇新的铁甲、曳撒,手执寒光闪闪的利刃,英姿飒爽,令人艳羡。

    这些人物有挥刀冲阵的,有乘马站在城墙头巡视远方的,有真刀真枪杀敌的……貌若杨廷和的美颜版杨一清身着大红孔雀补服,轻摇羽扇,充分满足了百姓们对智将、儒将的传统审美。

    他出于私心,还是画了张谢镇抚为主,领着两位国舅和一队锦衣卫兵马深入沙漠的宣传画儿。

    画中的谢瑛手捧地图,两位国舅拿着铅笔和采访本,锦衣卫却不再是十四千户,而是穿丹黄衣的普通缇骑。一队人都是鲜衣怒马,脸颊薄染血色,映着大漠上空如血残阳,勾勒出一片动人心魄的杀机。

    这一年为了加班加点地印画,居安斋都没办什么盛会,只在宣传画印好之后才在书斋外张挂了几张。

    剩下的自然是装车运往了西北重镇。

    榆林卫镇抚使是崔燮的外祖,外孙子送来的东西岂能不好生运用?

    刘镇抚不顾年迈,亲自押着车送往主管招兵的参将王戟处,特特找出那张印着他肖像的画儿,连声夸他英武豪迈。

    王参将脸都笑开了,看着画儿中脸庞完全不像他,但□□却和他心目中的自己完全一致的黄日华,连声赞道:“多亏了两位国舅写得好,崔学士妙笔如神,不然怎得这样的好图画?那些百姓家的好子弟们看了这画,见识着咱们大明将士们的风采,岂有不肯从军的?”

    莫说召蓦良家子当兵,就是小王子麾下的蒙古兵见了这画儿,也得恨自己不能当大明的军士呢!

    他对着画儿欣赏了许久,叫人满城贴开,叫百姓们也见识见识大明官军风采。

    这画儿不光送到榆林,也随着榆林卫的援军和粮草,想法儿送进了依红盐池而建的新城里。谢瑛与两位国舅随着杨一清杨总制来到这座被套贼围住的边城,也看到了榆林送来的宣传画。

    两代锦衣卫终于同框,国舅们当了多少年下线作品的主角,终于翻身了!

    张鹤龄兄弟对着宣传画感慨万千,见了人就想拿画卷给人看。

    而在外奔波的杨总制回到营里看见宣传自己的彩图时,却总忍不住感叹两声:这都把他画成杨廷和了,他回京以后可怎么见杨学士?他师兄刘大夏与李东阳知不知道这模样是国舅们乱写的,会不会以为他自己想长成杨学士的模样,背地里笑话他?

    若只背地里笑话还好,李师兄肯定是能当面笑话他的……

    杨总制白天操心着如何牵制小王子,等各镇援军从背后包抄上来,在此全歼套瞄,晚上又要操心仪容,可说是辛苦极了。幸而榆林镇不光送了兵员、宣传画,还送了些羊肉乳酪来,他能多吃些东西滋补,还没愁得太过消瘦。

    越瘦就越显脸长,得多吃些东西,脸庞丰腴些才好看。

    他在城内用心考虑颜面大计,城外的小王子大军也在研究他的容貌。

    去年冬日,兀良哈部心向他们的蒙人献上了汉人所作的《塞上英雄录》,并言大明皇帝最宠爱的两位国舅就在边军中备战。书中就画了国舅们与三边统制杨一清的容貌,若能得此三人,必可使明廷投鼠忌器。纵不能像当年掳了英宗时一样打到北京城下,至少能进关抢掠一番。

    这两年他们受制于明军一夜之间纷纷拔地而起的城、堡、台、墩,遍地石栅,每战几不停火的大炮……还有陕西御史王守仁传授给明军的望远神术,一直没从汉人手中抢到什么东西,反而连连损兵折将,丢失了无数军械。

    如今草原上铁贵如金,千户以上还能凑得起全套战甲、兵器,再往下的军士衣甲都不整齐,战马就更披不上马甲。而最可怕的不是兵甲不足,而是如今的鞑靼人对着明军已不像从前那样敢战了。

    若不能大胜明军一回,振起士气,只怕这从上到下的王公军士们都不敢再和明军对战,只能灰溜溜被人逐出水草丰美的河套,往北方更寒冷贫瘠之地迁徙。

    他们当年渡河入套,花了多少辛苦,岂能如此轻易就放弃这片草原,去过从前那种贫苦日子!

    为了这一战,小王子——也就是蒙古的达延汗巴图孟克不仅带兵穿越沙漠,潜至红盐池这个三十余年前蒙古癿加思兰部大败于汉人之手的不详之地,甚至要把女儿嫁给兀良哈部的阿儿乞蛮来换取支持。

    可恨阿儿乞蛮首鼠两端,不肯借兵跟他攻伐明国。此战若胜,他们还要挟大势吞并朵兀良哈部,叫草原诸部都知晓拒绝达延汗的后果。

    小王子眯着眼看着纸上两位十六七岁,俊秀明锐的少年,淡淡吩咐:“破城后先专心寻明国国舅,只要捉得他们,就不怕边军守官不低头!”

    那两名少年的模样已叫诸王公、将领们牢牢记在了心里,只要打开红盐池城门,他的几个儿子就会率兵进城,搜索二人。

    鞑靼军承受着重炮轰机的损伤与大漠的干旱苦寒,坚持攻城了近一个月。就在小王子也快承受不起这负担时,红盐池新城大门豁然打开,一队披坚甲、执怪异□□的步军从大门中走出,暴露在了小王子面前。

    阵中还掺了几名衣甲下露出大红短裙,作锦衣卫打扮的军人,鞑靼人只在他们脸上略扫了一眼,便举起长刀,喝道:“冲!冲进城去,活捉明国国舅!”

    一片呼喝声响起,众人即将纵马闯入,却听门洞中传来一声尖到破音的:“你家张爷爷在此,哪个达贼敢上来捉我们兄弟!”

    领兵冲锋的巴尔斯博罗特王子下意识勒住马,想从一片甲兵中分辨出他们要找的两位国舅。

    但不等他找到,一片烟雾就自大门前蒸腾起来,他只觉胸口一痛,眼前的世界就陷入了黑暗。

    第一批火绳枪军退下去装弹,第二批交替而上,又清开了一片逼近城下的蒙军。一队队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前退交换队型,枪·弹声与惨叫声连绵不断,短短一炷香的工夫,就收割了大片马队。

    鞑靼军只见识过明军三眼铳、鸟铳,只要有铁甲在身,数十步外就可安全无虞,却不料这场大战遇见了明军也是才装备上一个冬天的西班牙火绳枪。

    马匹被枪声吓得躁动嘶鸣,前军连忙后撤了一段,想避开火绳枪的射程,可这一射又把大军暴露在了城头长径炮与城门推出的弗朗机炮的射程中。

    弗朗机炮轰击下,便能收割十余条性命,而长径炮的弹子在阵中开花,却是肉靡血沫飞溅,犹如人间炼狱。

    小王子两个勇猛的儿子不明不白地死在阵中,军士逃散,再也经不起这损失,只得含恨挥军撤退。然而此时已经不是他想退就退的时候了,有眼尖的将士看见,左右台堡的烽火连绵烧起,四下地面微微震颤,从大军背后的抄上来绵延数里的明军。

    原来今日明军出阵,并不是城内官军无力守城,而是明军要等的援军已到,他们是出来内外合围的!

    可明军又怎么能将时间掐得如此准?

    难道他们杀的叛徒不够多,给他们传递消息的人又是个心向明国的鞑奸?!

    小王子头脑发晕,不禁看了一眼城头——无数甲衣士兵在城上来回巡视,一名穿着薄棉甲,内套大红官袍,肤色微黑,十分眼熟的明国官员正手握着一管黑色的东西,目含厉色朝他看来。

    那是……王守仁!能查万里动静的王守仁!难怪城里明军恰好能在此刻出来诱敌!

    小王子含恨看了头上一眼,回头欲呼唤残兵随他离开,其他看到王守仁的人却不争气地叫道:“王守仁爷爷!是王爷爷在此,大汗,咱们赢不得了,快撤吧!”

    达延汗被人围在当中,没注意城头,便没感觉到架在城头的那架长径大炮微微转了个角度。

    角度略高一点儿,弹药顺着抛物线就能飞得更远些。

    ===================

    五月间,这场大仗才彻底平定。

    小王子所领的三万大军近半在红盐池城下被歼、被伏,小王子与长子、三子、大济农等人皆死于枪·炮下,次子乌鲁斯博罗特率残部退往东套,却被谢瑛等锦衣卫在沙漠北方寻找到了踪迹,终被三路大军包围。

    小王子的次子、四子、五子力战而亡,幼子不知所踪,六子斡齐尔博罗特率六千余残部请降。

    纵横套内多年的郭勒津旗主火筛欲渡河北逃,却被守在河边的宣府守军堵住,为害边关三十余载的套虏至此终于绝迹。

    然而《锦衣卫之塞上风云》仍在连载,百姓们也不因为朝廷剧透了小王子与火筛部覆灭的结局而不再买书,反而更舍得花钱,要看更多叫明人扬眉吐气的故事。

    六月底,杨一清等人受命进京献俘,朝廷中也议起了该如何封赏。

    谢瑛追亡逐北,领军堵住套贼余部;两位国舅亲手打死了小王子的次子巴尔斯博罗特,王守仁指挥城头炮火轰死了小王子与诸子、麾下大将,杨一清主持大战,调度诸军,俱都该论功行赏。

    杨一清因功封右都御史,仍暂兼三边总制之责;国舅们因功、亦因国戚身份封伯;谢瑛升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仍在京署理北镇抚司事。王守仁的封赏却叫朝廷吵了好一阵子——论战功该封爵,可朝中又有文臣不封爵的祖制。

    一旦封爵,也就不能入阁了。

    三位阁老力主,最终不曾教他封爵,而是以副都御史的身份主持宣大一带的兵事,为朝廷复设开平卫做准备。

    这一番封赏之后,朝中筹备此战的官员也各有升迁,崔燮这位制造、引进战阵利器的功臣自然不能被忘记。

    他被超拔为翰林学士兼詹事府右詹事,再熬熬年资,差一步就是入阁,亦是人生得意。

    他白天四处应酬,晚上就跟谢瑛到小花园里私会,胡天胡地了好一阵子。直到又一年新年将至,朝中议起太子明年便交十六,可以准备选妃了,他才恍然意识到——

    弘治朝到现在还没结束,弘治天子不仅还活着,而且活得健健康康的,并不像历史上那样体弱多病,有英年早逝的危险。

    朱厚照这个熊孩子能叫他父亲管到长大成熟了。

    等他成了亲,有家人管着,就不会在豹房里搞乱七八糟的,大概就能有儿有女,不至于身后无嗣,叫嘉靖入继皇统了。

    明朝的历史真的叫他这个小蝴蝶的翅膀扇得有所变化了。虽不知能变得多大,但就他所知的,的确是变得比历史书里更好了。

    他总算可以安心歇一阵子,让这个盛世自然安稳地顺延下去,自己专心跟谢瑛过过小日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支持,正文就写到这里了,后面还有番外
其他人都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