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要去吗？”萧真人问，他的声音轻轻柔柔地，仿佛在跟一个非常小的孩子说话，生怕惊吓到了她一般，也许，从认识林皓雪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她的非凡之处，知道她的重要性，后来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看到她的价值。但是这一刻，萧真人是真的关心她的，没有掺杂任何利益。

    这句话问道很轻，但声音不算小，大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林皓雪的，甚至有些人紧张地屏住呼吸看着她。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回答，虽然他的回答与在场的大多数人没有关系，但是这一刻，却成为了所有人最关心的焦点。

    林皓雪看看萧真人，笑了笑，又看看何冠英，也笑了笑，最后，看向一直紧张地拉着自己手的爷爷林庚，从爷爷的眸子中，她看到的是担忧，紧张，不安，对她满满的心疼，她还是笑了笑，只是这份笑容少了一些客套，像个小女孩在对自己爷爷撒娇一般，明朗可爱的。

    然后，她轻轻地，安静地，缓慢地，将那只被爷爷抓的紧紧的右手，一点一点抽了出来，抽出自己的手之后，她不再看爷爷的眼睛，因为那里盛满的一切，都太沉重了，她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出原来的位置，一步一步走到萧真人的桌前。

    在所有人不解地眼光中，很缓慢却很清楚地跪下了，两世为人，她从来就没有跪过，但是现在，她跪下了，没有人知道，这个举动，要花费她多大的力气，萧真人原本是想要避开的，但是看到林皓雪眼角哪滴将滴未滴的泪珠，听到她略带恳求的话，就再也移不开自己的脚步了。

    她说，“这一拜，请您一定要受。”

    在萧真人停住的那一刻，林皓雪的双膝已经落地，无声无息，然后，她趴伏下，缓慢地去磕头，她的动作很慢，额头落在地上的声音沉重而压抑，一下，两下，三下，这是短短的三个头，却仿佛花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

    终于，林皓雪抬起头，她望向站起身来要扶她而起的萧真人，很认真，很郑重，很真诚地道，“皓雪在这里请求真人，在我没有回来之前，请照看好我的家人。”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她是为了家人而拜的，她努力让自己变强，是为了家人，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一拜，也是为了家人。是的，她那么努力修炼，那么努力前进，那么努力守护自己的家人，终于，来到了这里，可是，没有想到，得到的，却是如此巨大的刁难，如此可怕的归宿，为什么会这样？

    一下子，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的心忽然抽搐般地疼痛了起来，林庚林禾四人，已经忍不住哭出来了，这一瞬间，他们的心里难受极了，不止是他们，有不少的女性强者都一个个流出了心疼的眼泪。

    他们都心疼这个女孩子，心疼她的努力，心疼她的坚强，心疼她的守护，更心疼她被如此不公平地对待。一时间，即便是先前受到何家蛊惑的那些人，在这一刻，都觉得何家太过分了。

    “好，我答应你！”萧真人双手扶起眼前这个倔强的少女，同样，很郑重地回答道，“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天，你的家人，就永远是安全的，就绝对不会受委屈！”

    说这话的时候，萧真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略过了何家诸人，尤其是何冠英。

    “谢谢。”林皓雪笑了，她这一笑，明艳如花，而眼角的那滴泪水，便彻底掉落了下来。

    看着那盈盈含泪的一笑，何凌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偷了别人东西的贼一样，心里难受极了，羞愧，自责，难堪，还有心疼。最后实在受不了这种煎熬，他忽然转过头，看向父亲何冠英。

    “父亲，从小到大，我一直在努力，我也一直在听您和母亲的话，拼命修炼，努力修行，所以，我成了何家的骄傲，我成了乌桓帝国的神话，我也成了圣灵宗的内定弟子。可是父亲，现在我知道了，我并不是你们眼中的那个骄傲的儿子，我并不是乌桓帝国的神话，我并不是那个最有资格通往天路的人。”

    “你想说什么，难道你要放弃？”何冠英望着这个曾经令他骄傲的儿子，脸色有些阴沉，这还是何凌云第一次当面顶撞自己，损伤了自己这个作为父亲的尊严。

    “我不想您为了我进入天路，就对他人如此不公平，就如此逼迫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天路的资格，我放弃，地狱之路，我来走，地狱之门，我来进！”定定地看着何冠英，何凌云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云儿！你在说什么？”一个清脆的女声带着惊讶和担忧，正是坐在一边，几乎都没有说话的绮烟，林皓雪见过她，知道她也是圣殿的人。

    “混账，你在说什么！”何冠英恼怒不已，怒喝道，全然没有了刚开始的风度翩翩，他在这个儿子身上花费了多少心思，没有人知道，现在，眼见儿子能够进入自己花费十多年铺就的道路，他怎么能容忍何凌云半路放弃？

    “娘，为什么您也要阻止我，您能不能公平一点？”何凌云并没有看何冠英，而是看向绮烟，有些痛心地道。

    绮烟忽然低下头，不敢与儿子的目光相对，她其实比谁都知道今天的这个做法对林皓雪很不公平，但是那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这是她的儿子呢，如何能够做到不偏心，何况，何冠英又是那么坚持。

    林皓雪看看何凌云，再看看绮烟，明白了，原来绮烟是何凌云的母亲啊。天下的母亲都偏袒自己的儿子，天下的父母都偏袒自己的孩子，她理解的，真的。只不过，忽然很想自己那从来不曾谋面的父母，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受人欺压刁难吗？如果知道，会怎么样？

    不得不说，这一刻，她对何凌云是感激的，在她遇到危难的时候，他在为她出头，在她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时候，他却为她出面，明明他们之间是对立的啊。

    何冠英已经脸色涨红，看他那个样子，是恼羞成怒了，也许下一刻，他都要出手揍自己这个不识好歹的儿子了，林皓雪瞅了瞅半晌，终于开口道，“不是说，我有选择权吗？地狱之路，我选择去！不过，你们何家所谓的人情，我不接受。”

    “你！”何凌云愣住了，他没想要到，自己的出头，反而让林皓雪更快地做出了决定，一愣之后，他回过神来，急促地道，“地狱你不能去，那是一条不归之路——”

    “你给我闭嘴！”何凌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皓雪打断了，林皓雪没有回头，他能够看到的，至少林皓雪的侧面，这样的角度，虽然有女子微微成型的曲线，但是看起来，却显得那么单薄。

    她说，“我要你记着，你们何家，始终欠我一个公道，这个公道，总有一天，我会讨回来的。这次是在玄仙仪式上，下次，我会圣灵宗来讨这个公道的。”

    林好的话，一字一句传进他的耳中，让他的心，一阵阵的疼痛，他的示好，她不屑一顾，这一刻，他是如此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他的骄傲，才将一个如此耀眼的女子推开了自己的生命中，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父亲今天就不会将事情做的这么绝，那时候，他怎么就那么冲动做出那个决定呢，哪怕，先去看一眼也是好的啊。

    “我不知道何家主为什么对我如此？你是在怕对吗？”林皓雪盯着何冠英，虽然何冠英一直低着头，但并不妨碍林皓雪的追问，“你是在怕有朝一日我变强了，会给你带来麻烦甚至危险，对吗？”

    “也许你是对的，我并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所以，前路无论有多么漫长，多么危险，我都会一步一步走下去的，所以，我相信，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变强的。但也许，你错了，玄仙仪式上的这一战，曾经是我的执念，但是结束就好了，我原本以为那一战之后，我跟何家往日的恩怨都已经做出了彻底的了结，可是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之间又有了新的恩怨。”

    “当然，我说了这番话，你更不会放过我了，所以，请送我下地狱吧！”

    整个大厅沉默了下来，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林皓雪，就连何冠英这时候也不再斥责自己的儿子，而是眼神复杂地看着林皓雪。

    所以，请送我下地狱吧！这句话，看似简单平常，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和沉重，她选择的，也许，就是一条死路，一条不归路。这一路，她走的本来就很艰难，而现在，似乎还要更加艰难一些，只不过，她的路，本来就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的，再难一点，又如何？

    这里的天是黑暗的，这里的世界是肮脏的，这里的人是冷漠的，那么，我愿意去地狱，我要去地狱寻找一片新的天地，我要去地狱，开辟一片新的天空。你们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