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眼”救生舱被推出拼装机甲的一瞬间，云歌就在皮皮脑海里现身了。他单方面屏蔽皮皮快二十个小时了。

    “什么？”皮皮还没适应太空幽暗的微光，没瞧见拼装重甲拆卸了能源箱和武器库，只看到远处围着星星点点的火光，也没看清楚是什么。

    人在宇宙中，渺小得像一粒尘埃，裸眼所见远不及精神力落在机甲操纵网上的感官。

    皮皮是云歌骗出来的，她压根儿就不晓得雷内把她卖了做人质的事情，更不晓得有啥“垓下之围”。她问在脑海里问云歌：“那边是什么？”

    “流星。”云歌撒谎不带打草稿的。

    “啊……？！”皮皮还想问他，为什么流星不与大气摩擦也能发热、发光。

    内视角的云歌，一把拉过皮皮扣在怀里，埋头抵上她的鼻尖问她：“你想看我，还是想看流星？”

    云歌的手带电似的，“电流”从他手心传到皮皮后腰上，皮皮全身的皮肉筋骨都酥了。她软在云歌怀里，没力气拒绝他，眨巴着一双眼睛，没敢答话。

    “如果你想看我，就闭上眼睛许愿。”云歌在她唇边喃呢的声音压得很低，夹杂着一点无法压抑的滚烫的鼻息。有一点想要吻她的意思……

    被他搂怀里，就算只是内视的角度，皮皮也有一种忘我的体验。

    她依言闭上了眼睛。

    脱离机甲仿重力系统进入外太空，皮皮整个人都是飘的，蜷在救生舱里就像蜷在软绵绵的云朵上一样。云歌再跟她软磨硬泡两句，她感觉自己脑细胞已经集体阵亡，没法儿用了，让她许愿她就许愿。

    “许的什么愿望，我来帮你实现。”云歌在她鼻尖上轻轻落下一个唇印，亦真亦假地轻声问她：“你要帝国江山，还是日月星辰？”

    皮皮灵魂深处一震，翛然睁开眼睛，问他：“你真的是羽弗将军。”

    云歌没有立刻回答她。皮皮等他答案，等得呼吸都快凝滞了，等来的却是一句相当皮实的玩笑：“闭上眼睛我才告诉你。”

    皮皮：“……”

    闭上眼睛能看流星雨，这傻瓜到底什么诉求？

    云歌骗她来看流星雨，她连最后一台手术都不做了。机甲上那帮流放人员，还集体送她出来浪。好容易出来了，云歌又一再让她闭上眼睛，皮皮怀疑他是故意的。

    外太空的流星雨有啥好看的，就是黑暗里一群乱飞的大石头。太空航行对流星雨避之不及，开机甲撞上都得防护盾开到最大，谨慎驾驶。蜷在救生舱里漂出来看流星雨，是个什么道理？

    非得这样才够浪吗？

    皮皮深感自己很有娱乐精神。但是这一次，她好像是被娱乐了……

    “睁开眼睛许愿叫‘白日做梦’，不灵的。不灵的愿望，我没法儿帮你实现。”云歌的吻落在皮皮眉心，像肩负神职的牧师等她许愿。“轻轻闭上眼睛，我以星辰之主的名义为你祷告！从现在开始，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当真，所以想仔细了。”

    他的话，是她施了魔法的咒语，能让她灵魂与星辰同在。她一个心愿，将自己定格在无法扭转的命运线上。

    “我想要羽弗将军的一个吻，就算从此生命如同流星，我也愿意。”皮皮闭上眼睛，在脑海里许下愿望。她深刻怀疑自己智商为零，明明猜到自己被人娱乐了，还着了魔似的听信云歌的鬼话。

    皮皮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刚好错过C009调转炮塔瞄准拼装重甲的镜头，云歌心跳漏了好几拍，总算错过去了。救生舱和C009的距离不算远，云歌和幺鸡的精神链接还没断开。

    那一幕真要给皮皮看见，云歌不敢保证她不会开舱门跳出去。他跟皮皮的联系，仅限于精神链接的沟通，不能操控她的行为。

    她真要开舱门跳出去，幺鸡和金属球都不在，云歌是拦不住她的。

    “就这个？”云歌故意往后撤，离开她的鼻尖一点，问她。“不能睁开眼睛！愿望没有实现之前，千万不能睁开眼睛，不然就不灵了。”

    救生舱漂流的航程还没走到三分之一，靠她这个愿望能耳鬓厮磨过去？

    云歌人生头一回，在姑娘面前感到气紧。半个小时的漂流航程，要这么厮磨过去，还能兑现他的诺言“点到为止”？

    他也是血气方刚一大男人……

    “你确定，只要羽弗将军？”云歌说话有点气息不稳。“假冒伪劣的行不行？”

    皮皮一听假冒伪劣，后背肌肉一紧，抓着云歌衣襟的一双手险些将他推了出去。

    “不能睁眼，睁眼愿望就不灵了。”云歌赶在皮皮心绪波动之前，制止了她再次睁开眼睛的行为。

    “你……你到底是不是羽弗云歌？！”皮皮问他的音调陡然高了几分，她显然不想要什么替身。

    路程还远，云歌不敢一句话回她“是”与“不是”。他打定主意要“曲线救国”，装腔作势地问她：“你真要跟历史书较劲？”

    “我……我，是不是很蠢？”皮皮双手抵在云歌胸前，低了头下去。

    云歌终于如愿所偿的听到了一句题外话。他轻笑一声，抬手在皮皮额头上敲了个菠萝蜜。“伊甸园的历史书到底是怎么不要脸编排我的，把你这样的小姑娘都给忽悠进去了？”

    皮皮呼之欲出情绪，小鹿一样在心上乱撞，耳朵烧得绯红。“是前联邦的史书，不是伊甸园的。”这般勉为其难的狡辩，算是顾左右而他吗？她深深吸了口气，话锋一转，又回问回去了：“你真的是羽弗云歌？”

    三百门重炮的注目礼，在她眼里不过是陨石流星。勾心斗角的阴谋诡计，在她心上只是史书里的传说神话。

    别说三百多架机甲全都调转炮塔对准他俩，就算站在世界毁灭的边缘，云歌也没有办法拒绝这位踏破万卷史书寻他的姑娘。

    她低头咬唇的模样，落在云歌眼里可怜楚楚得动人。云歌心头一阵悸动，那个承认自己身份的“是”字脱口而出。他想埋头吻她，却口是心非的说了声“对不起”。

    “我不该承认的，不该带你走上这条亡命之路的。”他抽手回来，牵过她抵在自己胸前的手，情不自禁地与她握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但是我做不到……做不到见过你之后，还能心无旁骛地独自远行。我宁愿从此不再远征，回到原点。举剑斩碎诺瓦的王冠，再另造一座神坛——为了你。”

    诺瓦，王冠，神坛，那些字眼在皮皮的印象里，依稀得只是一幅远古的图画。

    为她放弃远征，还是她喜欢的羽弗将军吗？

    “你是十三星系的云歌，是全世界的将军，我不想做你的拖油瓶。”皮皮的声音苍白得只剩轮廓，她说的都是内心深处的大实话，又怕云歌就此认了，当真把她推开。

    历史尽头的唯美，是现实世界的不尽人意。泥淖里挣扎打滚的地鼠，只有仰望星空时才能看见人类文明的璀璨。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依偎羽弗云歌怀里，得他几分温柔缱绻。

    他像梦境里纠缠她的魇兽，不依不饶不让她安生，非得她揪扯清楚历史与现实的距离。

    然而她不能，也不愿意。

    “是软肋，傻瓜。从今往后，就算我与世界为敌，也必须守护着你。”云歌拂开她额前的碎发，在她眉心落下一个浅浅的轻吻。

    皮皮心神一震，头埋得更低了，小心翼翼地问他：“我许的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