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说“让他自己来看”的话，云歌听见了。八卦机写的荧光字，他也看见了。他跟皮皮共用感官，她说什么做什么，哪需要用机甲的操纵网去了解？

    自从梦里那一吻之后，云歌就不大敢见皮皮。他一金属球机器人，有啥好见的？

    皮皮窝在医疗舱里翻通讯录。几百号联系人，她竟然不知道该找谁来聊天、说话。

    憧憬与失落交织的错乱，搅得她心神不宁。

    “蜷在医疗舱里无聊，去观景台上看会儿星星吧。”皮皮百无聊奈地翻了好几个小时的通讯录，云歌才在脑海里跟她说话。“赤霄在观景台上，你顺便帮我问问，他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去找那个秘密实验室。总不能一直这么漂着吧。”

    “你不指使幺鸡，就来指使我，什么毛病？”皮皮不乐意跟云歌搭讪，愤愤然关掉通讯录，蒙被子打算接着睡。

    “我能去，需要指使你们？”云歌这话脱口而出，纯属无意的。

    皮皮喉咙里一哽，揪心的痛楚在胸腔里蔓延开来，蚀骨噬心地钻进每一寸毛孔，将她全身力气剥夺了个干净。她想问他，为什么他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只是一个能够跟她实现精神链接的伪“系统”。

    然而，她没问。

    她不敢问，不敢将内心深处的隐痛宣之于口，就像不敢亲手判自己死刑一样。

    “我感染了九尾狐病毒，现在需要隔离。你让幺鸡去吧。”皮皮声音很轻。她故意把脸埋进枕头里，瓮声瓮气的，掩饰她不敢拿去示人的秘密。

    “那你再睡会儿。我自己去问。”云歌这闷骚，竟然就此屏蔽了皮皮。他感官很敏锐的，皮皮反应如此强烈，他能不知道那姑娘在想什么？

    很好，自己想见的人，让别人去见。见执政官就那么积极……

    羽弗云歌，你没毛病吧？

    屏蔽皮皮以后，云歌没去找池慕酒。他仅仅是因为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皮皮，想“一个人”关在主控室里发呆，又找不到借口，才把池老师拖出来的。

    “鹿小姐，鹿小姐！”

    皮皮的休息室外，吵吵嚷嚷的闹成一片，门都快被人给敲裂了。

    幺鸡三步并做两步冲上二楼，拨开众人挤到门口，隔在门板和人群中间，两手往门框上一撑，将一众人等拦在休息室门外。“有什么事情先跟我说，鹿小姐感冒发烧，不要打扰她休息。机甲有啥故障的时候，还得等她处理呢。”

    “我想请鹿小姐出来看一下，这是不是感染了九尾狐变异病毒。医疗仪器检测，显示‘无法识别’。”敲门那人，一脸惊慌失措的神情站在幺鸡面前。他被身后的人群挤到距离幺鸡不到两步远的地方，硬是挺直了后背，才顶住身后的压力，没让大家再往前拥挤。后面推推搡搡的人太多了，他一个顶不住，又被迫往前买了半步，差点贴到幺鸡身上去了。

    他自知惹不起这机器小妞，不敢说什么硬说，指着手里的化验单，请求见皮皮一面：“我也是学医的，分析病毒形态和患者初期症状，应该就是九尾狐变异病毒。”

    “胡说什么，医疗仪器都无法识别，怎么判定是九尾狐病毒？”幺鸡一把揪过那人手里的化验单，在手心里揉成一团，点火烧了。

    “幺鸡小姐，你骗我们没见识可以，别把我们当弱智。”又有人站了出来。“这都什么年代了，感冒发烧那么久不好？地球时代，感冒七天就能自愈，一剂退烧针就能控制体温。鹿小姐都在医疗舱里躺多长时间了？”

    幺鸡自知理亏，又不打算舌战群儒，她双手环在胸前，往门框上一靠，皮笑肉不笑的在噙一抹俾睨天下的冷笑，把门让了出来。

    她这一让，反而没人敢说话了，也没人愿意带头闯关开门。

    幺鸡哪次笑过，不是大开杀戒的先兆？

    一众人等拥挤休息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为难，不甘心，又不敢挑衅，就这么跟幺鸡耗着。

    僵持了不到半分钟，门后一声闷响。幺鸡火速开门，旋身进了休息室。可惜她还是慢了一步，没有接住门后突然晕倒的皮皮。

    “皮皮……”池慕酒来了。他听到楼下吵得沸沸扬扬的，就从观察区下来了，一脚迈出楼梯口，就见到这样一幕，赶紧喝住众人，箭步冲进二楼的休息室。

    幺鸡是云歌专属的机甲核，她的言行，很多时候都是在执行云歌的指令。本机除了八卦以外，其实位是彬彬有礼的“淑女”，颇有名媛风范。不知道怎么的，自从交到云歌手里，她就跟她云老板一起犯二了。

    她那俾睨天下的眼神，是淑女名媛该有的？敢说不是云老板教导有方？

    皮皮怎么晕的，还用解释吗？

    休息室的门把手上，幺鸡悄悄输了二百二十伏特的电弧。

    皮皮听见门外吵得厉害，晕乎乎的就翻身下了医疗舱，开门去了。她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不稳，没注意幺鸡使坏在门上做了手脚。

    云歌反应慢半拍，一分钟没有关注到皮皮，就出事了。等他发现皮皮过来开门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已经伸手去抓了门把手。

    云歌这些小把式，从小就被池慕酒看在眼里。他如今翻出来再玩儿，池老师心里门儿清。

    池老师心道：“真要有这么个女婿，跟养二哈有啥区别，坑人能把自家女友都坑进去的……”

    池慕酒挤进人群，抱起皮皮就往医疗舱送。等医疗舱检测说“没有生命危险”，他略略才松了口气，将医疗舱调成静养模式，转身离开休息室，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是的，九尾狐变异病毒。不用找鹿小姐确诊，我就可以给你们判死刑。”池慕酒石破天惊的一句，说得风轻云淡。他一袭墨色风衣保持他着执政官的风范，不怒自威，温文尔雅中，始终带点不容侵犯的气质。

    休息室外，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九尾狐病毒？”

    “怎么会这样？”

    “有没有疫苗？我们有没有疫苗？我儿子也发烧了，三十九度，一直退不下去。”

    “是谁把病毒带上机甲的？”

    “我就说那女孩信不得吧，肯定是她把病毒带进流放区的。”

    “对，肯定是她。她要没有感染九尾狐病毒，怎么会跑流放区来？”

    “把她扔出去！”

    “把她扔出去，你能得到疫苗？信不信老子先把你扔出去。”

    ……

    众人挤在休息室门外吵吵嚷嚷的，吵着吵着就吵成了几派。抱着必死心态，嚷嚷着要把皮皮扔到太空去的；吵着要找疫苗的；主张跳机甲自杀的……什么都有。

    “别吵了，有疫苗的。”池慕酒四平八稳的一句话，镇海神兽似的，管他什么大风大浪，全给镇在海平面下。

    现场霎时静了，静得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