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性寄生虫，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不能治的，只是太空机甲上没有足够的药物控制。

    那位感染烈性寄生虫的女孩，叫“雷内”。皮皮分析过她的化验报告，寄生虫是超重环境下的变异生物，抗药性很强，太空机甲上携带的常规药物没办法治疗。

    “高烧可以控制寄生虫繁殖，延缓病情发展，别再尝试用医疗舱给她降温了。高烧出超过四十二度，或者出现昏厥的情况下，可以适度保护大脑。这么做唯一的顾虑，就是担心患者烧坏大脑、神经……”皮皮在报告单上签下名字，叠起来递给幺鸡。

    “她母亲想知道，雷内还有多少时间。”报告单是幺鸡送上来的，她代雷内母亲问了一句。

    离开涂山星以后，皮皮一直都是头晕、四肢乏力的状况，躺在医疗舱里勉强能够缓减症状。好几个小时，她都没有出过休息室的门。

    “最多两周，如果中途能够找到药物，哪怕是提炼药物的材料都可以。”皮皮也是忧虑重重的模样，不晓得这趟生死之旅还能撑多久。

    “我去回复他们，你好好休息。”幺鸡收起皮皮写好治疗意见、签上名字的化验单，带上门出去了。

    云歌到观景台看星星去了，休息室里空荡荡的。

    皮皮点开通讯录，手指悬在米勒医生的名字上，始终都没落下去。最后，她只发了一封简讯给她：“妈妈，我找到一所叫‘星际航海学院’的废弃学校，装了一架重型机甲，还遇到一位大金主买我的机甲。我们现在已经离开涂山星了，一切安好。等爸爸气消了，我就回去。——Piepe·鹿”

    此生还能不能再回昆仑星去，得打个问号。皮皮不想问，她把自己关在医疗舱里，蒙被子睡了。

    主控室里的通讯频道，响了又挂，挂了又响，没人接。

    “请讲！”池慕酒终于将视线从屏幕上挪了下来，接了通讯进来。他没开视频，声音听起来很正常。

    “赤霄先生，格雷夫人想跟你通话。”幺鸡不敢擅自去主控室里找骂，池慕酒训完云歌还不到一个小时，她可不想撞枪口。

    通讯频道里，幺鸡还喊他“赤霄”，毕竟他没有当众承认过自己的身份。

    池慕酒“嗯”的应了一声，幺鸡把通讯转给了格雷夫人。

    “赤霄先生，谢谢您把我们带出流放区。”格雷夫人姿态放得很低，说着话，眼泪就掉下来了。“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先生能听我把话讲完。我女儿雷内，她感染了烈性寄生虫。鹿小姐说，她最多还有两个星期，如果中途找不到药品的话。她小时候就喜欢开机甲，林格尔中尉还说要培养她考军校的。进入流放区后，她还经常跟她偷偷爸爸去工厂底下，熟悉那架古董机甲，这些我都是今天才知道的。”

    “她说，你们不必为了她去找药品，她不想拖累大家。如果没有时间，我想求您帮她实现最后一个愿望，让她开一分钟太空机甲……求您了！”

    格雷夫人说完，低下头来，用额头抵上儿子的脑袋，等待“赤霄”拒绝接受的宣判。她巧克力色黝黑的肤色，在柔光里显得很温暖。丰腴的手臂搂着不怎么说话小男孩，特别特别有母爱。

    “让她过来吧。一号副驾，我给她十五分钟。”池慕酒同意了，出人意料的同意了。

    这样的请求，换作别人是不会被允许的。

    流放区的人说翻脸就翻脸，又不是没有撕过。现在说是同舟共济，指不定生死存亡的时候，又要背后捅人刀子，各自为阵。

    副驾抢夺主控对机甲的控制权，比外界更容易，连破解码都不需要。副驾协助操作，操纵网的控制权限都是主控让出来的。

    但是，“赤霄”同意了，还给了雷内十五分钟。

    “谢谢您，赤霄先生！”

    格雷夫人一把抹掉眼泪，抱起坐在膝上的男孩拽着雷内，去了一号副驾。

    雷内这孩子很有军人风范，得到开太空机甲的权限后，并没像别的女孩那样大惊小怪地捂着嘴尖叫“这是真的吗？”。在通讯频道里跟池慕酒说了声“谢谢”，就有条不紊地坐进了驾驶舱。

    “我给你百分之四十九的权限，十五分钟。”池慕酒跟副驾开了通讯频道，言下之意：他会全程“指导”。

    百分之四十九，这是给副驾的最大权限，除非主控交出机甲操控权，才会超出这个数值。

    雷内眼睛里闪过一点又惊又喜的亮光，欣然介入了机甲的精神链接。接着，她闷哼一声，俯身将额头抵在了操作台的边缘上。她没开过真正的太空机甲，只“开”过模拟的训练器械。

    操纵网拥有在机甲内外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视野广度，对大脑感官的冲击力很强。太空机甲的操纵网可以铺开上万公里，重甲的操纵网甚至可以达到十万公里。没有开过机甲的人突然介入操纵网，很难适应如此广阔的感官冲击，产生严重的眩晕感都算控制力强的，被操纵网弹出去、震成脑震荡的高达百分之九十多。

    “你没开过机甲？”池慕酒试着在操纵网里跟雷内说话。

    “小时候开过模拟机甲。”雷内没法儿在操纵网里跟他说话，只能在通讯频道里回答。

    都这样了，她还逞强……

    “别紧张，我有百分之五十一的权限，不会让你弹出去的。”池慕酒的声音浑厚、又很沉稳，说不清是保护，还是监督。“第一次介入操纵网，你的状态还不错。慢慢适应这个视角，你还有十四分半钟。”

    那句话之后，池慕酒再没说话了，空间完全留给了雷内。

    雷内自生自灭地在操纵网里摸索着，适应自己落在广袤宇宙中的感官。

    黑暗在远方无限延展，星辰的光很远，很远，很远……她像落在无边黑暗里的尘埃，守着了无尽头的孤寂。

    “那些星星……为什么在移动？”雷内以为自己的机甲开成了逆行，在通讯频道里请教池慕酒。

    “那不是星星，是机甲队。”池慕酒波澜不惊的回答，吓了雷内一跳。

    那姑娘定睛一看。果然，那些星星点点的光，排着整齐队形朝他们这边过来，有上百个光点之多，不是星星……

    “怎么办？”开机甲都不慌的姑娘，故作镇定地询问主控。仿佛下一刻，那些光点就能化作导弹，一枚接一枚地轰过来。

    “等他们过来，我们跑路。”池慕酒给的策略，压根儿就不考虑“节操”。“跃迁会吗？向下十五度，八点半方向，距离我们六点七万公里的地方有个跃迁隧道，靠过去。”

    约定的十五分钟到了，池慕酒没将雷内撵下操纵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