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趴在金属球上，摇摇欲坠的同塔楼一起“自由落体”，两眼一抹黑的失重状态大约持续了60秒，估算坠落距离一千八百米。

    地面上的六架格斗机甲，阿云远程超控的只有四架。另外两架机甲趁乱卸掉重型武器，直奔坠落的塔楼而去。

    变换阵形的楼阵，很好地掩护了那两架不受控制的格斗机甲。等他们卸掉重型武器、奔向塔楼时，阿云恰好操纵着倒地的另一架机甲，朝楼顶开了一炮，再要解码操控跑掉那两架，已经来不及了。

    “幺鸡，后防！”阿云和幺鸡的配合十分默契，一个简单的指令足矣表达所有。

    幺鸡用她自己的操纵网，强行撑爆四架格斗机甲的操作系统，闪电似的一道银光追了那两架机甲过去。

    幺鸡的操纵网是太空机甲级别的，还是星际自由联邦最重量级的操纵网。格斗机甲那点小米渣，加操作系统一起，都不够她刷数据。她随便搞一堆乱码充进去，都能把格斗机甲的核心系统堵到瘫痪。

    往塔楼那边去的两架机甲，纵身跳下了塔楼坠落后留下的地洞里，分毫忧郁都没有。闪电似的银光紧随其后，却没有追进地洞里，而是没入了邻近的地砖。

    坠落中的塔楼猛然往下顿了两下，加速度瞬间翻倍。

    幺鸡：“下来两架机甲。”

    阿云：“跟上。”

    幺鸡和阿云通过精神链接沟通的对话，在皮皮脑海里响起。几近昏迷的皮皮，连最后一点清醒都靠阿云的精神力支撑着，哪里还管得了他俩说啥。

    下一秒，皮皮眼前豁然一亮。

    坠落的塔楼，底层部分已经通过了物理悬浮层，进入到地下空间。经过地下仿日光照明系统时，塔楼里透光的空间顿时被强光撑爆。皮皮视线所及，全是曝光效果的惨白。人体感官切换跟不上自由落体的加速，突然从极度黑暗进入曝光空间，她还没有适应过来。

    继短暂失聪后，她又短暂失明了。

    地下空间什么模样，皮皮压根儿看不清楚。以她在内港目测人造码头的尺寸推断，这里至少可以建座地下城。防御体系如此完备的太空港，码头上理应建有地下城。

    幺鸡：“十二秒后入侵对方精神链接？”

    阿云：“不，十四秒。”

    他俩又拿皮皮的识海当论坛，刷帖不管楼主怎么想。不过，皮皮这会儿头晕，晕得想吐，没心情去管刷帖说啥。

    “十四，十三，十二……”幺鸡开始倒计时。

    她跟踪两架格斗机甲都没被发现，还敢如此放肆，也不晓得怎么做到的。

    “皮皮……”阿云的机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巷战开始后，他的用词比以往更加简约，只剩下格式化的指令。皮皮听见脑海里的声音，没有反应，以为他在跟机器人说话。

    “皮皮。”阿云又喊了一声。

    “十，九，八……”幺鸡的倒计时快赶上秒表报数了，精准得分毫不差。

    “嗯……”皮皮终于迷迷糊糊地坑了个声。

    “你右腿外侧的激光枪，拔出来。”阿云的指令很简单。皮皮右手不能动，左手绕过金属球，够了老半天才够到手枪把手。“安全栓打开，不用换子弹，我替你换过。落地后你朝楼外开枪，不用瞄准。”

    阿云任何话都只说一遍。现在的皮皮，虽然还是二晕二晕的状况，却一字不差的将他的话记了下来。

    “五，四，三，……”

    幺鸡的倒计时数到三，整座塔楼恰好完全脱离物理悬浮层，进入到地下空间。

    塔楼楼顶与物理悬浮层错开的一刹那，跳上楼顶的两架格斗机甲，就相继跳下塔楼。他们以两倍于塔楼的加速度往下坠落，同时旋身回来，将枪口对准了塔楼里的皮皮。

    “二，一，零。”

    幺鸡“零”字报完，两架举枪对准皮皮的机甲，出现在她的模糊的视野里。同时，皮皮脑海里，几组破解码闪了过去。

    下一秒，机甲彻底被定格了。他们枪口对准皮皮，激光却没打出来，还与塔楼同一速度自由落体。

    自由落体的塔楼外，悬空浮着两架格斗机甲。

    这场景，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皮皮的视线逐渐清晰后，能清楚的看到格斗机甲里的主控人员，他们脑袋歪在一边，口吐白沫，晕在了驾驶舱内——目测主控已经脑震荡。

    机甲的精神链接被人强行解码，是件很可怕的事情。链接破开，相当于脑仁儿被人剥了壳儿，空荡荡的晾着。再被入侵者的脑电波强行撞下操纵网，就跟没壳的核桃仁儿遭遇铁锤修理一般，脑震荡都算轻的。

    遇上精神力超凡的入侵者，再下手狠一点，可以让精神力在平均值上下的主控当场毙命，至少是不可逆转的脑损伤。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皮皮装机甲十好几年，还没实操过远程接管机甲，而且是强行入侵？

    把人撞成脑震荡，她有罪恶感，心里有点慌。

    幺鸡不是扫描过，她说码头上没有生命体的……这两主控土里长的？

    看来，机妖不可信！

    “测试一下你的脑电波。精神力不错嘛，小伙子！”阿云很没诚意地夸奖一句，话锋一转，又是代码似的指令：“准备着陆。举枪，注意隐蔽。”

    皮皮神经一秒绷到僵直，握紧手枪的手，捏出了一把冷汗。他抱住救命稻草似的，把阿云的金属抱得死死的。

    塔楼轰然落地，山崩地裂的巨响，震得皮皮耳朵里嗡的一声，扬尘淹没了她的视线。

    同塔楼一起坠落的格斗机甲，落地那一刻，机身和两条机甲腿错开，直线往下坠。

    三米高的机甲腿，给了机身缓冲力。机身落地后，零件摔得七零八落的，驾驶舱却没有裂开。零件和驾驶舱一同被地面弹起来，又蹦出去二三十米远。零件仙女散花似的撒在半空里，停留两秒后，再次坠落下来。

    塔楼落地后没有解体，径直在地面上砸出个三米深的坑来，九米高的底层坐下三分一，三分一嵌在坑里，剩下不到三分一的空间留在地面。塔楼跟打了地基似的，轰然插进强化钢做的地板里，立起来，树成一座碑。

    强烈的冲击波沿着楼体上传，哗的一声，震碎所有的玻璃。地面跟闹了场地震似的，山呼海啸地震了起来。

    幺鸡估算到塔楼落地的冲击力，强行用电磁波将盾牌推离地面，将它与阿云磁悬浮组合的金属球推到安全位置，让皮皮的视线恰好高于地平线五十公分，便于射击。

    强行上推的电磁力太强了，阿云的金属球被压成了椭圆形。皮皮心疼死了——那个金属球的机器人，她改版十九次才成型的。

    两架自由落体的格斗机甲，和楼上掉下来的碎玻璃，成功地掩护了皮皮。塔楼外围的视线完全看不到她，除非生物能量扫描。

    “开枪，不要犹豫。”阿云的声音很冷静，标准的机械音显得更加没有感情。

    “啊？！”扳机都没扣过的皮皮，开了保险栓也不知道怎么举枪。塔楼里刺耳的震动波还在继续，但它并没有掩盖阿云在皮皮脑海里的声音。她莫约是想借此掩护，假装没听见。

    她记得阿云的话只说一遍，就是没有勇气执行——撞晕机甲主控的负罪感还没过去。

    两句话的拉锯战结束，自由落体撞击地面激起烟尘，眼看就要消散了，皮皮还是没有勇气举枪。

    “开枪。”阿云在皮皮脑海里的声音，更冷了一些。“你开枪，或者我来炸码头。”

    “啊？！”皮皮无语了，心道：“此土匪……真禽兽也！”

    阿云听见皮皮怎么骂他的，没理会，直接给她倒计时：“三，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