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女李弃

    9日后夜仍未出现，连月娘也着急了，敲门也没人理会。

    “不会是死在里头了吧？”李弃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种种不好的念头全被她猜了个遍，她本想这辈子也不会踏足夜住的地方了，可如今在月娘的逼迫下，李弃怨怨叨叨地把夜的家门给破开了，其实她心里比谁都要担心。

    一开门，一股蛇腥味扑面而来，和儿时的印水洞天一般的亲切，李弃甚至能感觉到夜心跳的声音：“月娘，他没事！快进来。”李弃对着门口喊道。

    “没事那你也出来罢。”月娘心知夜现在的身份还只是自己的老邻居加熟客，这种大白天不请自来闯入人家家里，这等招人闲话的事情她才不想做，况且夜在自己家里说不定连衣服也没穿，怎能说进就进呢。

    “自己家，这么快出来干什么？”李弃白了月娘一眼，径直走进了夜的卧室。

    自从9日前差点被李弃吸干而死，夜居然现了原形整整在屋里睡了9天，甚至困得连眼睛也不愿睁开，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三成的力量都被李弃吃了去，虽然无甚大碍，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但如今骨头如同散架了一般，累得慌，若不是李弃在门外大呼小叫，自己再睡上七天七夜也无妨。这不，刚听见了李弃的大叫，夜便变成了人形，披上衣服从床上爬了起来，如今头还晕着。

    “你……”看到了夜的脸色，李弃着实吓了一跳，死黑死黑的一张脸加上颇有些白的长发，乱蓬蓬地几乎披在了地上，那脸色几乎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

    “你……没事吧？”李弃关心地问道。

    “没事，头晕而已。”夜表现得很平淡，心里却想着自己没死算是不错了。

    “哦，没事就赶紧把头束了，以前你披头散发都没发现有这么恐怖，现在乱蓬蓬地像鬼一样。”李弃舒了口气，很习惯地爬到了他的床上。

    夜叹了口气，走到了镜前，拿着梳子却无从下手，一直以来他都是依靠法力梳头，可如今他却懒得使出半分气力，想到了以后都得这么手工梳头，夜心中好生难过。

    “头往后一仰，两手顺着头型就可以把头发拖起来了吗？”李弃此时盘着腿躺在床上，指手画脚起来。

    整整一炷香过去了，夜依然毫无成就，袖手旁观的李弃嘴皮子都快要磨破了。

    “闭嘴！”夜心中一烦，骂道。这丫头不仅仅不来帮自己，还居然还在身后唧唧咋咋。

    “哎，算了算了，看在你看不见的份上，我来帮你啦。”李弃终于看不下去了，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了夜的身后。

    “你？”夜似乎对李弃的能力很是怀疑，记得李弃原先的手艺还不如自己，成天顶着个鸡窝头乱走，像个小男孩儿似的，不过这也难怪，这小女孩整天跟两个大男人呆在一起，去哪里学那些女孩子家的东西。

    “哎呀，小看我，我手艺很好的。”李弃边说边梳道，“你也不想想，我好歹跟了浩瀚那个爱臭美的几十年，他的那番道道儿全被我学会了，后来可是我每天都给浩瀚梳头的，我现在就算是当梳娘，也能挣很多钱呢。”

    “哦？”夜颇有些吃惊。

    “我现在会的可多了，”李弃自豪地说道，“我现在可是连农妇都做过的，打水、劈柴、做饭、洗衣……”

    “你以前不会这些的。”夜听到这话好是心疼。

    李弃听罢心中一酸，“寄人篱下，怎能不辛苦呢？后来我很能干了，他们家的老爷子最后摊在床上都是我伺候的，可不是我伺候还有谁呢？我虽然什么也不说，可心里还是很嫌弃，他毕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跟他很熟，况且是个干农活的粗人，蝼蚁一样的凡人，心里其实老看不起他了，可偏生我还要经常跪着给他擦脚，什么丫头干的活，我都干了，我可是个……怎么连这么低等的生灵都要侍候。”

    “哎，这又是何必呢？”夜此话一出，却感觉李弃的眼泪一滴滴打在了他的头顶是般的生疼，他恨不得把那些让李弃苦过的人一一杀了，可是自己却转念一想，究竟是谁让她寄人篱下，漂泊无依的，然而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了。

    “为什么自从被你离弃，我的生活好像从天上落到了地上，既然是你的工具，既然最终选择离弃，那为什么当时还要对我好，为什么不残忍地对我，让我回到了人间能觉得像个天堂，为什么，只有在你的身边，我才感觉回到了天堂。”泪水蒙住了李弃的双眼，但她的心依旧雪亮，渐渐地，夜的长发李弃梳不下去了，爆发的感情让李弃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她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些事情，因为对很多人来说这是平常不过的，甚至连月娘也会怨她娇气，看不起人，可是在夜的面前，她却突然觉得好委屈，委屈得几乎想要打死夜来泄愤。

    “哎，”夜回头蹲下，摸索着擦去李弃的泪水，“想哭就哭吧，恨我怨我就打我吧。”

    李弃怨恨地打开夜的手，之后突然发疯似的狠狠地掐了他好几下，夜吃痛，却任凭李弃发泄，心中无奈地想到大概这个世上也只有李弃敢打自己了。

    一炷香后，李弃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想到了自己的事才做了一半，便擦干了泪水，重新把夜按到镜子前打扮起来。一时间，屋里只听得见梳头的声音，夜并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所以他不会主动打破这种宁静，而李弃此时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夜的头发和李弃原先的头发一般模样，李弃没有一点不顺手的，只不过，他的白发很是扎眼，李弃拨开一瞧，却见里面的头发比想象中的还白，心下惨然，突然感觉眼前的人也老了，也需要人照顾了。

    “其实……”突然间李弃发话了，“我有时在想，自己是不是个可恶的人，侍候人也是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侍候那老爷子时我心中骂骂咧咧，侍候浩瀚时我也偶尔会嫌来嫌去，可是今天我想通了，你若不是这么可恶，等你老了，我一定会心甘情愿地照顾你这个废人的。”

    “你……”夜眼圈一红，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小鬼如今真的长大了，自己是魔，是宁愿灰飞烟灭也不愿老到需要人照顾的那一天，不过能听到这话，也是死而无憾了。

    然而李弃全然没有发现夜的感动，说完便自顾自地梳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夜自豪地顶着李弃孝敬自己的发髻走到了黄泉酒国炫耀，可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全店的人哄堂大笑，几个客官刚抿了口小酒，见到了夜的造型便喷得对方满脸到处都是，跑堂的小二怕夜生气，死忍着不敢笑出声来，憋得脸都红了，月娘端着几壶好酒，看到了夜的模样，笑得酒全打翻在地。夜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头，竟然发现发髻摸起来就像是朵多瓣的莲花，一想到自己居然所有人面前丢人现眼，夜恨不得把在场看到他窘态的人全都杀了，这时却听到李弃背后放肆的大笑。

    “你不是说我手艺不好吗，我就给你梳个最美的，你看喜欢不？”李弃捂着肚子笑得趴在了地上。

    “李弃，扑哧……你怎么能这么耍你爹呢？”月娘嗔道，可心里也别提有多好玩。

    “开心呀，这样耍他开心啊！”李弃也毫无避讳地说道。

    “开心？是啊，已经很久听到李弃笑了。”夜转念一想，自从再次见到李弃，这小鬼不是生气就是哭，甚至连个笑容都没有，若是自己出丑能让她开心那有何妨。

    “开心了？不生气了？”夜于是问道。

    “呵呵。”李弃看着夜乐呵呵地傻笑，就跟个小女孩似的。

    “走，那就跟我回去，看我怎么好好收拾你。”夜故作凶态，牵着李弃的手转身离开。之后的日子里，不管月娘如何劝说，李弃是铁了心拱到了夜那儿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