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大限将至

    初七早上，修罗的突然失踪让聂倩无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李弃，你知道吗？修罗不见了。”

    “怎么不见的。”然而李弃意外平静的心情让聂倩无忽然有了一种修罗即将大祸临头的感觉。

    “昨天傍晚，那老头子就一直喊着要出去，我本来就是不同意的，以他的身体出去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我叫他好好躺着，没想到！”聂倩无重重地锤了一下身边的桌子，骂道，“他妈的，一个晚上就不见了，千万不要给我死在外面，到时候叫我上哪里去找他的尸体回来！”

    “没事，我知道他在哪里，哎，一夜过去了，是时候了！”此时已经寅时，距离修罗将死的时辰不过仅有两个时辰而已，这不禁让李弃长叹了一口气，原来，有些事情是时候该面对了。

    巫山皇陵之中，风吴月暗的坟墓早在几十年前就黯然矗立于此，在这座孤坟的旁边，修罗的陵墓便早在千年之前便准备好了，然而这个陵墓却始终等不来它的主人，然而皇陵之中，一个个皇子的坟墓接踵而建，记得至今为止最新建的那座坟墓便是罗刹的了。

    修罗疼月暗，所以月暗的坟墓比起其他皇子的更为接近主坟，甚至可以说他们的地宫都是可以连通在一起的，然而这样的设计却让月暗的坟墓更显得孤独，几十年来，陪伴着月暗孤坟的只有身后的郁郁葱葱的冷杉树，北风吹来，拂动着冷杉树哗啦啦的作响，便是每次听见都感觉是这般的凄凉。

    然而此时月暗的墓前，修罗已经陪着自己的儿子整整一晚了。也许相对于蹊径，修罗觉得自己在这里死去会更加的安心，因为在这座坟墓的底下，月暗的尸体就这样真真切切的躺着，即使不再完整，即使支离破碎，腐朽溃烂，但这种踏实的感觉会让修罗很安心，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安详的入眠。

    “曾经以为你一定会为父亲送终的，可是没想到——”修罗黯然的说道，没有想到，自己生子一百，最终却仍然孤独地躺在孤坟之前，独自消亡，修罗的心里酸得很，苦得很。

    突然间，一股温暖的风从南面吹来，风里夹杂着甜甜的味道，却是这般熟悉，修罗愕然抬头，见不知什么时候起，李弃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她的装束是那么的熟悉，是那件鹅黄色蓝底的半袖襦裙，她是那两千年前月光下的精灵，永远都会给自己带来无比的温暖与感动。

    修罗释然而笑，道：“李弃，其实我早就知道那个人是你了。”

    即使修罗没有明说，李弃也能明白，她会意地点点头，道：“所以你才改变主意，把我嫁给了月暗吗？”

    “因为一直以来，不管是2000年前还是改变了相貌，你爱的人始终是他，因为就算是2000年前的何苦也是我的儿子——风吴月暗吧？”尽管用的是疑问的口气，可是修罗的眼神是这般的肯定坚决。

    李弃没有说话，等于是默许了修罗的疑问。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要回到2000年前去见我，为什么最后会突然消失！”就像是修罗生命中的过客，什么也没留下，然而他们却给了修罗一辈子不可磨灭的印记，是年轻时最美好的回忆。

    李弃长舒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消失了2000年弑神戟的另一头，脸色几乎难看到了极点。

    “这是？”这小宫殿似的造型瞬间让修罗回想起了什么，“这是我叫你封印的那一头！”

    “是，当弑神戟再次完整之日，便是你风僭越命终之时！”李弃绷着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此话一出，修罗先是一愣，然后仰天狂笑起来，他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曾经说自己不相信命运，曾经说命运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曾经不信鬼神，原来自己的命运从来都是天注定的，原来鬼神从来都在自己的身边，保护着自己，甚至终有一天也将终结了自己。

    “原来，你的出现是为了让我死啊！让我死啊！”修罗凄然地笑了起来，这是对生的眷念，对死的最大的觉悟。

    李弃愣然看着狂笑不已的修罗，强忍着的泪水渐渐从眼里流了出来，便向决堤一般再也忍不住了。

    “不哭了，哭什么，你应该高兴才是！”修罗不忍地望着李弃，苦笑地说道，眼前的是他曾经砰然心动的女人，她如今就这样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还是两千年前的装束，还是带着千年的感情，然而她已不是原来丑陋的模样，再也不是自己应该保护的女人，她已是自己儿子的妻子，而自己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然后老去，死亡，到最后什么都不曾留下——

    “可是，可是为什么我高兴不起来，你知道我多么不想你死，我多么还希望你依然是那个年轻的风僭越，永远没有生老病死——”李弃忘情地说道，面对了太多的生老病死，这样死去的风僭越依然让李弃心中仍有那愧疚到难以复加的感觉。

    那一刻，风僭越好像冲动地去抱住她，说出几千年都没有说出的话，然而此刻的李弃却是自己爱子的妻子，那么自己呢，年老的自己永远注定只是她的过客，注定只能在她面前如此这般年老的死去，而这样衰老的自己，再也——永远——到死都保护不了自己这般强大的鬼官李弃了。

    “哎，就要和她说永别了——”修罗心中黯然想到，他看到了李弃不忍的表情，心里腾起了一股力量，好像又回到了年轻时，好像自己从来都是这般英勇无畏，就算是生死也可以这般坦然。远望东方，那里是自己的大光明宫，巫山的脚下，神州沃土曾经是他的天下，其实自己的梦想早就实现了，甚至能在生命的最后也能见到自己最熟悉的故人，修罗此时觉得已经再无遗憾了。这使得垂垂老矣的他忽然从坟前站了起来，就像年轻时一样，身上充满了一股莫名强大的力量，他快步走到了李弃的跟前，将曾经陪伴自己的弑神戟端到了李弃的怀里，然而抬起头，傲然说道，“来吧！”

    李弃愕然看着笑看生死的修罗，突然间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动，是修罗的坦然给了自己莫大的勇气，此刻李弃擦干了眼中的泪水，接过了弑神戟，慢慢地走下了台阶，她仰视着阶顶那个傲然挺立风僭越，即使垂垂老矣白发苍苍，可在李弃的心中，他还是个犹如神一般的男人，至此分离了2000年的弑神戟今日终于合在了一起，在李弃的咒语之下，它无情地穿过了自己主人的胸膛，直插到了修罗身后月暗坟墓前已经合抱粗的冷杉树上。

    那一刻，修罗好像看见了一个人，他白发披面，神色沧桑，可尽管这副容颜扭曲变形，再也不复当年的模样，但修罗还是认出来了，就算是他化成灰也能认得出来，因为那就是他最爱最爱的儿子——风吴月暗。

    修罗笑了，由衷的笑了——

    就在这弑神戟的光柱之下，矗立在台阶顶端的修罗忽然紧捂住胸口，轰然倒下，他的身体随着阶梯滚落到了李弃的怀里，就算是使出再大的力量，李弃便怎么也抱不住了。

    “为什么要我引渡！

    为什么要我来超度我身边最亲近的人！

    上苍啊，你是何其的残忍，让我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的离去，

    便是再怎么也回不去了啊！”

    李弃抱着风僭越，他沉重的尸体越来越重，越来越冷，李弃愧疚地哭了起来，眼泪如同决了堤一般，便是怎么也收不住了。

    “丑丫头，不要哭了——”蓦然回首，却见身后依然是那个年轻伟岸的风僭越，他明朗地笑着，就如同太阳一般，李弃的泪水就在这转瞬即逝间突然地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