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生死欢歌

    “直到龙宫第一次怀孕，孤才发现，原来爱情是有延续的，因为孩子就是我们爱情的延续，孤渐渐终于明白了什么是亲情，终于，龙宫成为了我的家人，而再也不是我的爱人，孤终于接受了这样的转变。但是好景不长，可怕的打击接踵而来，尽管龙宫孕育了无数的孩子，但是却从没有一个长大，不管怎么生，我孩子的命运永远只是夭折，死亡，胎死腹中，亦或者是流产，这对龙宫来讲是多大的伤害，但是她无怨无悔。曾经因为我自己的祈祷，希望得到一个不老不死的身体，上天满足了孤，孤却没有想到，我的福报，是抢走我所有的后代的福报和寿命换来的。”浩瀚说罢惨然一笑，“哼，世上哪有真正不老不死的人，人啊，总归是要生老病死的，却因为我的一己私欲，本来应该子孙满堂的孤却换来了绝后的命运。”

    说至次数，浩瀚异常的激动，声音都颇有些颤抖了：“李弃，你知道吗？作为一个父亲，看到自己孩子的死亡是有多么的残忍，我恨不能将自己的生命来还来我孩子的复活，为了他们，不论叫我死多少回我都是愿意的。”

    这种表情，让李弃深深地想起了一个人——夜，曾几何时，夜从来都是以这样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尽管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愿说，那时李弃老不理解夜，老觉得夜那是杞人忧天，但是李弃现在终于明白了，从浩瀚的眼神里，口中终于明白了，原来天底下的父母永远都是一样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原来，不管是谁，是魔头夜，亦或者是高高在上的浩瀚大帝，他们都是一样，李弃如今很后悔，为什么要逼着浩瀚说出这些往事，那种痛苦，岂是李弃这个不知爱情，没有为人父母的孩子所能理解的。“好了，皇老爷，你别说了，我不问了，我也不想知道了。”李弃冲口而出，打断了浩瀚的话。

    然而浩瀚却是摇摇头，继续说道：“李弃啊，你知道吗？孤曾经最后的那个女儿，比当年的你可爱不知多少倍，她很像孤，美得好似不是来自人间一般，她很乖，很懂事，一点也不娇气，一点都不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她也是孤活得最大的一个孩子。”

    浩瀚长舒了一口气，突然闭上了双眼，抬头仰望，李弃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根本难以平静，只听他哽咽地说道：“自打一出生，她的身体就不好了，孤也知道自己的孩子是这个毛病，所以动用施堂斋所有大夫的力量去挽救这个孩子，却是，她在孤担惊受怕下长大了，当年孤真的很高兴，因为孤的孩子从来没有活过3岁的，看着她一点一点会走路，然后开口叫我父亲，你知道我当年是多么高兴，所以孤除了处理国事，一有时间就陪她，亲自喂她吃饭，陪她睡觉，她太乖了，即使孤哪天没有陪她，她也从来都不会任性，她很黏着孤，就像孤的一个小尾巴，唉，那是孤成为皇帝后，最幸福的那几十年，李弃啊，爱情不是唯一的，天伦之乐，妻子，子女，才能给孤带来最大的快乐。”

    “最幸福的时光，”李弃心头一震，眼泪不知不觉地掉了下来，自己是个苦命的孩子，从来以为自己是个孤儿，直到在黄泉酒国的20年，才是浩瀚所说的最幸福的时候，家庭，一个真正的家庭，生生父母就在自己身边，但是李弃却没有好好把握，还成天跟夜怄气，现在想来，自己是多么的不懂事？

    “可是，”浩瀚的故事就如同到了高潮一般急转直下，“我的女儿身体太不好了，一直的生病，你知道吗？她都活到了记事的年纪，却最终还是被鬼官无情给带走了。”浩瀚的全身抖了起来，“那年她6岁半，已经记事了，读书了，很懂事了，先前她只是流点鼻血，后来慢慢地动不动就血流成河，施堂斋也束手无策，说这是绝症，但他们还拖了我女儿半年的寿命，孤一直希望她能好起来，但是她有痛苦你知道吗？但她是个乖孩子，从来不说，即使再痛，她也是挂着笑容，到了后期，她看着我皱眉头，成天的担心她，每次她在昏迷中醒来，都会对我说，‘父亲，我一点都不痛。’李弃你知道吗？当时我恨不能替她去死，替她去难过，替她去痛，但是上天却给了我一副不老不死的身体，要我残忍的面对我最心爱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后来，她走了，走的时候正好是7岁寿辰，孤和龙女，就这么一直看着她离开，断气，那时候，孤的心天崩地裂了，所有的人都走了，只剩下孤和龙宫两人，从此，我忘我的工作，因为只有我和我的国家是永远共存的。”

    “也许是受了打击，龙宫再也没有怀孕了，不久，她老了，提前老了，没有水的龙，生命竟然这样快速的枯萎，看到了这样的她，孤心头不知有多难受，在我眼中，龙宫永远是美丽的，永远是最美好的，所以那时孤一味地认为这不是龙宫，孤再也不想看见这样老去的她了，因为每次见到，孤都会想起女儿，想起也许不久后她也会离开孤，孤是个追求至美的人，孤接受不了这样的龙宫，因为孤爱她，太爱她了，所以，孤决定再也不见龙宫，这样就不会破坏她在孤心目中最美好的样子，所以孤把她关起来，只听听她声音，但是过了很多年，她的声音都老去了，从此，孤再也没有见她了。所有人，包括龙宫自己，都以为我是一个负心汉，为了找回龙宫，我玩遍天下女人，却永远只当过客，孤不敢投入感情，因为孤怕他们也像女儿一样离去，就这样，孤不敢爱，不敢恨，永远只剩下了自己和我的国家与我共存，那些年，最高兴的是跑到龙宫的宫殿前悄悄地跟她说话，即使她听不见，但是孤知道她在里头，这样，就足够了。但是，龙宫却对我的寡情而产生的愤怒，最终，她有了我最后的一个儿子——风僭越，这是对孤这个薄情人最后的控诉，这辈子，她都没有活好，孤永远都不是一个好丈夫。她死后，孤的世界终于坍塌了，连我的龙宫都死了，活着，这个国家，都是为了她，那么她死了呢？孤抱着老去的她，白发苍苍的她，孤抑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她走了，孤只能绝望地亲吻着她冰冷的尸体。她最后的遗言只是说想火化，骨灰能撒入大海，孤知道，自己已经绑了她太久太久了，撒骨灰的那天，我终于有了一个自私的念头，孤已经很累了，这个国家，孤已经背不起了，所以我抛弃了我的国家，只有这样，孤才能死去，而不是永远无止境的活着。孤最终带着自己和自己的国家，走向灭亡……”浩瀚说至此处，泪水早已是溢满了眼眶，但是毕竟他已经活了那么久了，很快，浩瀚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因为自己的眼泪，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就流干了，哭尽了，他忍住了自己的悲伤，转过头，正想和李弃说话，却见李弃泪流满面。

    “李弃，你哭什么。”浩瀚心中激荡，眼眶又开始酸了。

    “皇老爷，你不会哭，我替你哭，你掉不下泪眼，我替你掉，你的苦，我替你哭！”李弃低着头，想起了死去的夜，想起了昼，还有很多很多，这些夹杂着浩瀚的往事，变成泪水，一滴一滴地洒落在了地上的七星盘上。

    “傻瓜！”浩瀚站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哭泣的李弃，泪水终于落下下来，已经太久太久了没这样嘶声痛哭了……

    两人的哭声应和着亡灵海峡氏人的哭诉，传遍了沧海。突然之间，龙角发出了炫目的光芒，他们就像是有了灵气一般，这让两个满是泪痕的人讶异不不已，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似乎明白些了什么，李弃心中灵光一闪，拿起了挥舞着龙角，跳着曾经自己觉得如此恶心的求神禹步，李轻狂说过，灵媒是通过媒介通天的，只有媒介才能真正让灵媒天人合一，李弃原先不懂，自己与天地交流不是来得更加直接，为何还要通过第三者，通过一个根本没有灵魂的媒介。而如今李弃感受到了媒介的灵魂，感受到了龙宫最深的相思，感受到龙宫的恨，龙宫的放不下，李弃知道，龙宫没有超生，也许还有太多的感情，太多的留念，她选择了待在这片大海，等待着李弃这个唯一能化解浩瀚及其整个家族诅咒的人，她要用自己的身体，自己所剩的最后的力量，借着李弃的手，去解开自己丈夫最后的遗憾。

    这一刻，李弃和龙宫的心融在了一起，龙宫让自己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借着龙宫这个最好的媒介，李弃终于天人合一了，此时的禹步再也不别扭了，她所走的每一步，都在感知这个世界的力量。

    但是在浩瀚的眼中，李弃跳出的是一种震撼，每一步发出的几乎是响彻天边的咚咚声，让人心悸，这是安魂的舞步，是通达天地镇魂咒，

    这时的李弃已经悟出了什么，现在的她不是为了逞能，也不是为了龙王亦或者浩瀚看的，她要跳出悲欢离合，要告诉所有的生灵那生生不息的生命，她要跳出生死的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