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雪低着头，啃着一块鸡翅膀，半天才抬头起来：“记着呢。”

    怎么能不气，自己的女儿，自己当成掌心宝贝一样的女儿在别人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章东远毕竟是思思的父亲，怎么可以这么不看重思思？万一思思要是有事，她要怎么办？

    “我大哥直接跟律师说的，我也不知道。”章东远低声，伸手从火锅里面夹了一筷子涮的正好的牛肉到杜雪碗里罗。

    雪花牛肉，一片片红白分明如同大理石，杜雪没脾气，低头吃肉，吃完才说一句：“都赖给你大哥就想脱身！得”

    “那你要如何？”章东远问，语气难得的好，有些迁就。

    “新仇旧恨一起算。”杜雪咬牙，可也说不出要章东远如何，有时候有种奇怪的感觉，以前章东远送她礼物她还能开心一点，乐呵呵的藏着，现在如果说送她礼物，她真是只欢喜，痛宰章东远这种事再也没有愉快的感觉，两个人在一起，平静心安就最重要。

    也可能，只是把他的钱也当做了她的钱，从自己身上出去的银子买给自己，肯定是不如从别人衣兜里过来自己兜里舒坦的。

    章东远静静的等她说条件，杜雪瞅一眼杯子：“去给我打一杯豆浆过来。”

    火锅店的豆浆是自助的，免费，都在一进门地方的一个大桶里面，自己拿了杯子就能打来喝，章东远看一眼就信服的过去拿杯子到门口打豆浆，给她端了过来，她喝一口，说：“没加糖啊。”

    章东远又去给她加糖。

    看章东远高高大大的一个人，一个胳膊上还缠着纱布给她去打豆浆又去加糖，看他一手拿着杯子放在台子上，空出手来舀一勺糖放进杯子里，高高大大的背影被光线勾勒出一道黑白明晰的线，周围有深夜的食客，隔壁桌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小声笑，目光一个个都盯着在章东远身上，杜雪想，他是我的……

    是我的……

    不管明天如何，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他是她的……

    ***

    唇碰到她的唇时候，微微的凉，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劈开了潺潺冬日里封闭的冰水，邵一佳愣了一下，陡然的分开，往后退开一步。

    病房里很静，没有别的人，章念心闭着眼应该也没有感觉到这些，他只看见她苍白的脸色，看她消瘦的下巴，忽然的心疼，过来本来是看看她，可却吻上了她的唇，他看见樱红的颜色，脑子里就空了，什么都没有多想，吻上去，然而碰触的一瞬就清醒过来。

    邵一佳转身往外面走，不知道自己还会做什么，只能是离开，更像是一场逃离，他不应该这样，他要离开，远远的离开这个女人，她要的他给不了，他再这样下去也是一样，她根本不会多看他一眼，她的眼里只有钱，满眼的都是钱，她选了冯立刚，当年是，现在也是。

    门重重的关上，发出“吱呀”的一声响，外间的护士看他出来问：“怎么了？吊针打完了要拔针？”

    他摇头，往外面走，此时是深夜，外面路上又静又冷，远远的有路灯明灭，他走出去，漫无目的的沿着路走，身边冷的厉害，不知道走了多远看见路边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走进去点了一杯，温热的咖啡温暖了胃，却又让他不自觉的放了两份奶不加糖，看着面前的咖啡，邵一佳想，原来过去的五年，她一直不曾离开，一直在他心里。

    拿出手机来，上面一连串的号码都是数字，他没有存章念心的手机号，首屏上面，一半是章念心的电话号码，另外一半是李莉珍三个字。

    邵一佳的心都跟着沉重了，面前不是选择题，不是他去争取就能得到的，他面前的是求而不得，他面前是一片泥沼，李莉珍是最好最合适的那个人。

    ***

    从火锅店出来，吃的好饱，做出租车回到医院是凌晨两点，送章东远过去病房里，章东远作势要留她在病房里睡，她当然的拒绝了，明天要护士看见，她百口莫辩，章东远脸皮厚，她脸皮可薄！

    章东远挽着她胳膊不松手，她哄了又哄才出来，走到尽头的思思的房间进门才想起来答应了思思买娃哈哈给她喝，医院楼下不远的地方有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如果明天思思醒了再去买，思思又会赖着不起床，杜雪干脆的直接去楼梯间，下楼先给思思买回来。

    便利店果然还开着，买了娃哈哈往回走，医院门口缓缓驶过来一辆黑色的车子，下来两个黑色西装的男人，车门拉开，有人从里面下来，杜雪上

    台阶上楼，医院晚上也有不少人来，不算是多稀奇的事情。

    走到电梯间等电梯，身后有人过来，她看了一眼，身子都不由的紧绷起来，手里捏着思思的那瓶娃哈哈的饮料也捏的有些紧，看着过来的男人，没有说话。

    这种时候打招呼也不合适，他们之间也再不是那种可以打个招呼的关系。

    从亲密到疏离再到今天几乎是对立，他们早已经站在各自的壁垒，泾渭分明，甚至是恨。

    林岩川看着她，脸上有疲惫，更多的是一种惘然，说不出的模样，也没说话。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林岩川先上去，身后还有人跟着，杜雪也上去，电梯间里还有深夜值班的电梯小妹，算不上危险，这里到处都是人，安全是可以放心的。

    “B2层。”林岩川先说的，电梯管理员先按了B2，杜雪自己按了6层。

    电梯降下去，电梯门打开，林岩川忽然的开口说一句：“杜雪，跟我一起去送送我妈好吗……”

    杜雪抬头，对上林岩川的眸子，曾经王慧欣对她是真的好的当做女儿一样，她今天也听说了王慧欣出事的事情，只是没想到医院B2层原来是那个地方。

    林岩川见她不回答，脚步停了停也就没有多说，下电梯去，身后那两个黑西装的人大概是保镖之类，也跟着下去，电梯里的电梯小妹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似乎是在衡量她跟林岩川到底是什么关系。

    听对话像是熟悉，可看样子又像是陌生的关系。

    杜雪看着外面冰冷而阴森的走廊，看林岩川大步的往里面走，顿了一下伸手拦了缓缓关上的电梯门。

    ***

    没有家属签字，尸体不能运到火葬场去，只能先停在医院，一路的往前面走，有人拦住问具体事宜，两个西装男中的一个过去办理手续，这边有医院的工作人员带着他们继续往里走。

    一路上很长，两边都是房间，林岩川在前她在后面，杜雪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医院的太平间会有这么大，这世上每天有这么多人离开。

    进到一个房间里，房间不大，工作人员进去念着名字查号码，打开一个类似抽屉的铁轨，露出里面的袋子来，拉开上面的拉锁。

    王慧欣静静的躺在里面，看起来那样宁静，似乎安宁祥和，好像随时都会醒来，再坐在餐桌边跟他们一起吃早饭的样子，可是细看，能看见眉毛上有细细的冰霜。

    林岩川这样看着，时间一分分的过去，工作人员拿了什么东西过来给林岩川签字，林岩川签了，医院的工作人员照例说：“节哀，签了字我们就通知殡仪馆那边了，明天殡仪馆那边会联络您安排后事的事情。”

    袋子被拉上，抽屉也推回去。

    杜雪几乎都不能接受这样的冰冷，林岩川转身往外面走出去，看见杜雪，眉目之间都淡的好像是不知觉，看着杜雪的眼，眼底一片的暗淡。

    医院走廊里不算冷，从B2升上来，好像从地狱到了人间，林岩川站在医院大堂的地方回头看她：“我刚从警察局出来，我妈是这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

    杜雪不回答，这世上，恐怕林岩川也只剩下王慧欣一个亲人，可现在，就连王慧欣都没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次的事情是我的错，可杜雪，人怎么可能恨自己？”林岩川声音里带着狠戾出来：“章家必须要还我我妈这条命！”

    完全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来理解，杜雪看着林岩川：“章家不欠你的，没有人要还阿姨的那条命，如果要还也是你，林岩川，是你！曾经你不是一个人，章洪涛对你真的心疼，董绮萱有多爱你所有人都看得见，她所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可你怎么了？林岩川，你其实谁都不爱，你只爱你自己，爱你自己爱到眼睛里看不到所有人，所有人你都算计，你根本是个混账！”

    林岩川冷笑一声：“你怎么忘了加上那一条，曾经你也爱我，是我把你推开又让你彻底心碎？杜雪，章洪涛如果真的爱我，就应该补偿我这么多年的苦，就应该把公司给我，当我知道他只打算给我两家小公司而把一切都给章东远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恨吗？这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说是我父亲的章洪涛？章东远会到我面前耀武扬威，章东远会轻易的就把那两家小公司挤垮，我一样一无所有！”

    林岩川的话锋一转，定定看向杜雪：“董绮萱她爱我？可我不爱她啊，还不够明显吗？她除非是个傻

    子才会感觉不出来，她既然明知道，那就更应该清楚从什么时候起她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了！没用的人应该离开我，爱我就走的远一点，帮我杀了章东远我也会更感谢她一点，可她没有！那我应该怎么回应？我只觉得她傻的彻底！傻的可笑！她根本就……”

    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响亮的“叭”的一声。

    一个巴掌稳稳的扇在林岩川的脸上，用了很大的力气，林岩川的脸上飞快的浮起一片红色的印记。

    “林岩川，你不能这么无耻！没有人欠了你，也没有人要偿还！是你自己把身边爱你的人一个个的推开，一个个的算计到他们死，林岩川你怎么这么无耻！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杜雪厉声。

    医院里安静，远处护士值班站的人都被惊扰，纷纷的看过来。

    林岩川一点不以为意，唇角还翘着起来：“我以前？不要跟我说以前的事，我以前太傻，傻的好笑，我以为我双手就能改变世界，可事实不是！杜雪，你不能这么恨我，最开始，我只是想让你过上一点好日子，我只是想让你在杜家抬得起头，我不想你总是被人羞辱，我要所有人都看着你羡慕你，而不是说你嫁了一个穷的可怜的林岩川！”

    回忆过去，总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酸涩，在习惯了挥金如土的时候，回头看过去的生活，觉得可笑，可又有一种怀念。

    “别说是为了我好吗？你只是为了你自己！”杜雪丝毫不为所动。

    以前的她还会觉得林岩川很多事都是因为她，她总觉得于心不忍，可是现在一点都不会了，她彻底的明白，就算不是她也一样，就算只有林岩川一个人也是一样，当一个人自私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和事能改变他。

    林岩川只是变了，在看见金钱的时候就变了，再也不是过去会手拉着她的手脸红的男孩，再也不是。

    护士过来：“小点声！这里是医院，还有别人。”

    说着，指了指墙上的标语：禁止大吵大闹。

    杜雪点头，护士又走，杜雪转身上楼，不想再说下去，甚至没心情去坐电梯，身后就是楼梯，直接走上去。

    林岩川在她背后说一句：“杜雪，告诉章东远，血债血偿！我林岩川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杜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林岩川不是一个会说大话的人，可现在案子的形势，根本林岩川没有赢的可能。杜雪不想理会他，上楼去再也不看。

    ***

    第一天的案子审下来，一切都是顺利，一如本来预期的那样。

    出来的时候李莉珍有些垂头丧气，低声：“真是过分，没想到那个章岩川连绑架这么大的事情都能说过去就过去，那可是绑架！竟然有下面两个人出来顶了他就能装成无辜的样子，还说什么那别墅他是第一次去，真太可憎了！”

    章念心却是觉得还不错的，唇角带一点笑：“这个他逃过去本来就想到了，现在最好的是法院认可了姚建丰的口供，再加上我们请的笔迹专家，我们胜诉的把握至少有九成了！”

    “七成。”邵一佳从后面最后出来，说一句。

    李莉珍过来安慰章念心：“章小姐别听他的，他最讨厌了，每次都是保守估计，七成其实也就是他心里的十成了！”

    章念心点头，笑容有些勉强。

    李莉珍第一个说：“走吧走吧，去吃点东西吧！快饿死了！庆祝今天的成功，我们去吃好吃的！”

    四个人一起吃饭，除了章念心李莉珍和邵一佳之外，还有一个过来旁听的律师事务所的新晋成员詹佑，一个看起来白净的小男生，章念心一边翻菜单一边说：“今天是庆祝官司，我来请吧。”

    李莉珍和詹佑两个人都欢呼，忙着去点菜，两个人都点了羊排，带骨的，又跳着蜂拥过去洗手，餐桌边一下子就只剩下章念心和邵一佳两个人。

    “听医生说昨天是你送我去医院的，麻烦你了。”章念心低声说一句。

    邵一佳眼底无波无澜，淡声：“举手之劳，就算是个路人我也会帮的。”

    “还是谢谢你。”章念心听见他这样说，知道他是要划清界限。

    他现在很幸福，哪怕那幸福里面没有她，看邵一佳跟李莉珍在一起李莉珍欢快的样子，有时候会想一下，自己从前是个疯丫头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像李莉珍这样，是不是邵一佳

    还会在心里记得她一点点，忍不住的这样想，可随即就自己打破，要自己不要再去想，想了也是于事无补。

    李莉珍和詹佑欢天喜地的回来，四个人吃饭，有了李莉珍和詹佑场面就热闹，一路都笑呵呵的，章念心看见旁边经理面有难色的看她，过去问了原因，原来是西餐厅别的顾客不满他们这样吵闹，章念心吩咐了几句又回来。

    她现在很喜欢这样欢笑吵闹的场合，只有这样的环境才能让她觉得不是一个人。

    中途彭总的电话打过来，叫邵一佳回去有事商议，连同章念心一起。

    李莉珍满脸的失落，邵一佳看她这样笑说：“我等一会儿就回去，你先回家等我，不想做饭就叫外卖。”

    章念心的目光一下子就被粘住，粘的分不开，这样熟悉的场景，曾今邵一佳捏着她的脸笑着说：“你的厨艺还是别下厨房，乖乖等我回来，不然屋子都烧了。”

    ***

    李莉珍和詹佑一辆车，詹佑是海外回来的ABC，家里本来就小有资产，刚毕业就是一辆golf，不算高调，可车身被詹佑涂的七彩色，开出去整个儿一个拉风的彩虹桥的感觉。

    邵一佳和章念心回律师事务所，路上章念心低声：“刚才的饭钱我回去转到你账户吧。”

    走的时候章念心去结账，服务神说有人已经付过了，章念心看着单子信用卡银行存根上的邵一佳三个字，跟餐厅要了过来，放在自己的钱包里。

    “不用。”邵一佳冰冷的两个字。

    章念心看着他开车的样子，没再说什么，扭过头来看窗外，头靠着在车窗上，听见车子跑在路面上发出的低低的“呜呜”声。

    “怎么会有五个包厢的费用？还附赠了包厢的水果拼盘？”邵一佳忽然的问。

    章念心解释：“隔壁有几个顾客不是太喜欢，经理问我怎么办，我想还是让他们去包厢好了，一起吃饭心情最重要，没必要影响了心情，我很喜欢李莉珍，我很久没有这么开心的吃一顿饭，下次一起就选一个热闹一点的地方。”

    邵一佳没有看她，直直的看着前面的路，冷声：“你还有想得到别人的时候……”

    算是讥讽。

    章念心不说话，邵一佳专心的开车，前面路口左转红灯亮起来，邵一佳犹然不觉的模样，左拐过去，擦着另外一辆面包车几乎是出了事故，好在过去了，车子平稳，没人知觉。

    ***

    今天的更新，明天更两万字，还要一大早，所以奇奇勤快的去码字，码到吐血码到地老天荒。ps：奇奇深刻认识到写大纲的重要性，立志下本写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