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东远不说话。
他不是什么都知道，至少此刻，他不知道杜雪的心，完全不知道。
伸手能握的到的，他竭力的去握住，伸手握不到的，他无能为力…得…
**罗*
“你跟我过去，现在只有你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王慧欣推开门的一瞬间，她就醒了，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这种时候，她的睡眠脆弱的如同是一根细细的蜘蛛丝，一点动静都会让她惊醒。
王慧欣从门口过来，灯光很暗，王慧欣一手拉了她，要往外面走，她急忙的拽了手上的吊针，跟着出去，踉踉跄跄。
外面走廊的光亮一下子觉得刺眼，她跟着王慧欣，一路的过去，章洪涛站在走廊上面林岩川的病房前，看他们过来，已经对杜雪觉得不满的章洪涛竟然也没有制止，只是看着她的目光里有些复杂。
她是章东远的妻子，被带来看林岩川……
她顾不上想，拐进病房里，已经有人准备在里面，给她套上灭菌的专用衣服，鞋子，全都换掉，推她进重症监护室里面无菌的房间里。
她回头看一眼，王慧欣在哭，章洪涛在一边揽着王慧欣的肩头安慰。
心里忽然的绝望而茫然，看着病床上的人，有些不敢靠近。
门一关上，里面很安静，只有仪器“滴滴答答”的声响。
很怕很怕，靠近的时候，看见林岩川已经快要不行的模样，她觉得她承受不了，母亲离开的时候她并不在身边，只最后看见冰冷的遗体，那种眼看着生命流逝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她不敢去碰触。
“唔唔……”低低的声音，沙哑的听不清楚，从病床那边传过来。
雪白的床单，金属的病床，透漏着森冷，白色的日光灯将这一切更加的深化，没有一点让人觉得温暖的东西。
杜雪一步步的靠近过去，听见林岩川发出的声音，一步步的靠近。
“唔唔……”的声音缓慢而有节奏的响起，从他有些干涩的唇间溢出来。
越是靠近，声音听得越是清楚，她俯身下去，看着他，低低的问：“岩川？”
他是无意识的哼咛，根本没有回应她的话，她俯身下去，想要听他说的什么，模模糊糊从他口中听到两个字。
因为太常听见，所以连这样模糊的时候都听得出……
杜雪的眼泪落下来，滑落下去。
是她的名字。
杜雪。
杜雪伸手贴着他的脸颊，低低的声音：“我在这里，我在……”
林岩川口中的呓语忽然的停了，杜雪看过去。
他的眼睛微微的睁开一点，看着她，睁不了太大，似乎是极度虚弱的样子。
***
章东远站在门外面，看着里面的杜雪眼泪一滴滴的落下。
这个场景未免太刺眼，杜雪那样的目光，太久太久没有落在过他的身上。
在那一瞬间，他不是没看到杜雪，而是凌楠就在身边，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在一瞬间，凌楠离他太近，杜雪在身后，车子撞过来，他看得到杜雪身边的林岩川，仅仅就是这样。
可是结果却是现在这样无法挽回的局面。
王慧欣在哭，章洪涛看过来一眼，眼底复杂的沉淀。
如果早一点点知道杜雪会给这个家里造成这样的局面，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可他管不动章东远！一点都管不动！
章东远转身走出去。
他需要一个环境，让自己静下来，而不是看眼前这样的场面。
这些场景会让他觉得心口有闷痛传出来，他没有办法继续去面对，那种难以忍受的感觉。
出去走廊，待了一会儿，又是烟，章洪涛出来。
看见他，一贯是严厉的表情，说一句：“自作自受！”
四个字，非常中肯，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合适这四个字。
自作自受。
在凌楠刚刚回来的时候，他的心何尝不是一下子的跃动，赶着去见她，拥抱，见很多朋友，长谈，他的心何尝不是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后来无数次的抉择，到了今天真的是自作自受。
“我不打算离婚。”章东远说一句，跟章洪涛。
章洪涛听见这一句，看着他，老迈的脸孔上面也有着说不出的压力一样的，目光沉重：“她呢？”
章东远不说话。
杜雪是要离婚的。
章洪涛叹一口气：“你是我儿子，岩川也是，你一直是我最看重的儿子……”
“我会处理。”章东远打断章洪涛的话，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再也不想听，他现在一个字也听不进去，需要安静，脑子里是一片的茫然，根本不知道未来在哪里，也不知道能做到什么，提到杜雪他就没办法冷静，所有的复杂的交汇在一起，在心口席卷着。
***
网上论坛还有一些零星的帖子，都是一样的内容，关于豪门争斗当场抢婚已经是很劲爆的八卦，竟然后面还紧跟着仇杀。
写的神乎其神。
报纸杂志没人提这样的八卦，杜雪知道章家总有办法删除了这些内容，里面牵涉的人太多，都是普通报社得罪不起的。
有张照片流出去，在网上贴的挺多，是婚礼上谁拍的，一个角度，章东远抱着凌楠的模样，像素清晰。
“你真是吓死我了！”米莉想起当时的场景还觉得后怕。
真是怕，要不是她站的远一点，那跑车说不定也就撞上她，撞她谁会来不顾性命的救？恐怕是没人。
“一个女人妒忌心真强，现在也在加护病房里躺着呢，不过没林岩川那么走运，我跟护士打听，护士说情况不是太好，硬是用药撑着命，她那个当参谋的爸爸，在走廊里哭……看着也让人觉得心酸，她爸爸挺大年纪一个人，一身军装，感觉跟她不一样，严肃又认真的，真没想到会哭……”米莉一边削苹果一边说。
修长的手指巧妙的拨弄着苹果，刀锋在上面划过，削的整整齐齐。
杜雪眼底也有些怅然，如果不是警察都来问了笔录，她真不敢相信开车撞人的竟然是董绮萱。
以前也曾经有过一段感情很好的时候，董绮萱只是性子骄傲了一点，
“你是真打算离婚跟林岩川在一起了？章少就这样被你甩掉？”米莉举着苹果给她，问。
杜雪点点头：“我是真打算离婚。”
“那林岩川呢？真的跟他在一起？甩了章少，你现在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可惜啊！你那个哥哥！就是每天都来看你的那个，怎么样怎么样？介绍给我吧？包我很便宜，我看着你哥哥就觉得好，比王少是好得多，至少是个好人！我现在跟王少分了……”米莉追着问几句，说起王钊，说的异常轻松。
杜雪没多问关于王钊的事情，王钊对米莉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是轻蔑，早晚会分开，早早晚晚罢了。
王钊早都有家里订好的未婚妻，根本不可能娶米莉。
好在，米莉看起来也没什么太大感觉的模样，不过是换一个金主，从来没走到心里，分开的时候，也就没那么痛。
以此类推，她又是为什么，在离开章东远的时候，那么那么难过。
杜雪不去想，只是看着米莉问：“你待会儿回家，顺路载我一程行吗？医院门口出租车不好叫。”
***
窗外的风景不停的变幻。
杜雪坐在副驾驶的位子，看着外面的景色，高楼广厦，行走来去的人群，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不一样的东西，有的人兴奋激昂，仿佛人生多彩多姿，买香无数可能，有的人懒洋洋，带着香奈儿的墨镜，依靠在跑车上面，脚下的七寸的高跟鞋支撑起太多太多，旁边有卖气球的人拉着一捧气球，每一个都好像新的希望……
小时候，最喜欢气球，很喜欢很喜欢，可是很少能真的握在手里。
过年的时候母亲给买一个气球，她就足以开心好久。
后来忙着上学，再后来嫁给章东远有的是信用卡，出门车进车出，就更少有机会买气球。
现在的
自己，拥有气球，也不会满足，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一开心一整天。
人心太大，大的什么都装得下，人心也小，小的她现在觉得，能过普通的生活就足够。
车子开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她还看见了小区旁边的医院，顺路看了一眼，以前是章东远特地觉得离医院近比较好才搬过来，她觉得是家的地方。
“是不是等跟章少说了再搬比较好，而且你搬去哪里？你那么多东西，有房子了吗？”米莉停下车子，忍不住问。
之前一次带杜雪去了婚礼现场就已经是闯祸，章东远如果怪罪下来，她肯定吃不起，这一次又是带着杜雪回家收拾东西，她觉得自己是疯了才答应，可是那时候刚好就真的疯了，想与其让杜雪一个人打车过来，还不如她送。
“我没多少东西，我只是来拿照片，你不用等我了，待会儿我自己回医院就可以，你不是还有个导演的约吗？去吧。”杜雪伸手开车门下车，跟米莉挥手。
米莉犹豫的看着杜雪上楼，待会儿的确是有个导演的饭局，刚才打电话约的，杜雪都听见，回医院在小区门口打车并不难，想了想，自己开车先走。
***
进大厅的时候，楼下有管家，看见杜雪就打招呼：“章太太。”
这栋楼里这么多住户，来来往往，她这样久没回来，竟然也没有忘记的时候，真是好记性。
坐电梯上楼，知道这个时候章东远应该是在公司，再晚一点章东远会到医院去看她，每天都是这样。
打开家里的房门，小赵已经不在，屋里面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点不变，径直上楼到自己的房间，从床头的抽屉里面拿出一个相册来，打开看一眼，里面是很多照片，母亲去世之后她从家里拿来的，很多以前的照片，小时候的，和妈妈一起的。
很多天真的小脸，有一张是在公园的石头上面，她双手抱着膝盖，对着相机笑的开心。
那时候大概才五岁，扎着辫子，不知道自己将要被妈妈送走，每天傻乎乎的笑。
这个房子里面，她没更多的行李，也不打算要，可是妈妈的相册，她必须要带走，所以来了。
阖上相册，转身，看一眼身边的大床，又看了看家具，周围的一切，书桌，沙发，椅子，桌上摆着的盆景，还有小的花，一切的一切。
她曾经在这里，度过很多个无法入睡的夜里，也是在这里，冰冷的床上，蜷缩着在他的怀抱里，汲取那一点温暖。
他像风一样，永远抓不住，永远不属于她一个人，她现在选择离开，再也不把选择权给他，再也不让自己心痛的想哭，自己一个人，什么都可以。
拿了包，把相册放进去，拎着转身往外走下楼。
才走到楼梯上面，忽然听见楼下“咔嚓”的一声响，有人走进来的声音，在门口换鞋的声响。
杜雪站在原地，想要回楼上躲起来，迟疑了一下，楼下的人已经走到客厅，转身也是一样的要上楼，一抬头，看见站在台阶上的她，一下子愣住。
是会愣住，没想过她竟然出现在这里。
章东远眼底不是没有诧异，可是旋即就明白过来。
他是临时有事回来要拿一份文件，如果不是这样巧，他根本不会回来，甚至只要晚两分钟，两个人就有可能交错而过，可是在这里看见她，她分明就是要避开。
他不是个傻瓜，不可能想不到。
杜雪站在楼梯上，看着下面的章东远，想了想，没多说话，继续下楼，想要从章东远身边过去，错身而过的一刻，章东远伸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想去哪里？”章东远沉了声音，问。
这些天，他每天都去医院，她都是在林岩川的病房里面，忙着照顾林岩川，有时候他会觉得是不是她故意如此，就这样不理会他，晾着他。
而今天，她竟然静悄悄的回来。
“我回医院，你放开。”杜雪想要甩开他的手，可是甩不开，眼底已然是愤怒。
章东远扭了头看她，又低头看着她背着的包，问：“包里是什么？”
杜雪不说话，只一味的想走。
这样冰冷的态度，让章东远的心口骤然的
有些压不住的火气冒出来。
对着林岩川，她不是这样，殷切的完全不是这样，林岩川说一句话，她立刻就是笑逐颜开，就像是曾经对他那样的目光一样。
“是什么？”章东远看见她肩头的包，伸手拽过她来，另一只手从她肩头把包拽下来。
杜雪也伸手去拽，两边一扯，章东远看见里面的东西，眼色一下子黯淡下来。
是相册，她的相册，他一直都知道她有这样的一样东西，不是第一次。
可是从来没打开过，从来没有。
章东远伸手从包里拉了相册出来，杜雪也去抢，两个人扯着相册，章东远看她，她是很坚决的要拿着不给，死命的拽着相册，捏的紧紧：“别动我的东西！你别动！”
“里面是什么？”章东远问。
“我的照片！我妈妈的照片！跟你没有关系！你放开！”杜雪死命的不给，赢是要拽。
章东远用力拉，杜雪急了，双手去抢，往后面一扯，“刺啦”的一声响，红色的影集被撕扯开，从中间裂开，杜雪看见影集裂了，一下子着急，急忙的松手，已经来不及，影集一裂为二，杜雪的身子站立不住，往后面跌坐在楼梯上面。
影集的一半跌落在地，“啪”的一声响。
几张照片散落下来，杜雪急忙的去捡了，一张张都是她和妈妈还有弟弟的合影，有一张落到章东远脚边去，她凑近了捡起来，用力的擦拭了上面的灰尘，站起身来，才发觉，章东远一直站在原地没动。
她想要开口说话，才张了口，声音却全都吞没下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章东远低头看着手里的那一半影集，手上捏着一张照片，定定的看着，目光似乎再也移不开。
杜雪离得很近，看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
林岩川和她的合照，校园里面，春暖花开的时候，在草地上面，郭雯雯刚买了相机拿来试，洗了几张，她也都放在影集里。
后来分手的时候，她都藏着在影集照片的下面，一共四张，当时就那样藏了，是舍不得烧掉，后来几乎就忘记，再也没打开过，完完全全的忘记。
章东远看着照片，终于挪开了眼，看她，似乎是想要她的一个解释。
杜雪看着他的眼睛，缓声说：“给我，我要走了。”
放了半个影集在包里，又去拿章东远手里的半个。
手拽上影集，才发觉他捏的很紧，指节都捏的发白。
“给你！我都给你……”章东远看着她，缓缓的一字字的。
她以为他终于是要松手了，下一秒，他却是用力的一拽，把影集从她的手里拽出来，扬手，“哗啦”的一声，半个影集一下子被甩上高空，划一道弧线，又重重的“当”的一声跌下。
照片纷纷的从影集里面飘落下来，一张张的在空中飞舞，如同是雪花一样缓缓洒落。
四下都是照片，杜雪看着他，没多说话，别开眼，转身去捡照片，一张张的捡。
那样的沉默，几乎是要让人疯掉。
是要疯掉，她不反抗，沉默着蹲在地上捡照片，安安静静，仿佛被他看到了照片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她也并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她妈妈的照片，就是这样。
***
被老妈抓去擦玻璃大扫除……快过年了要当苦力有木有！
